但男子却没看到她,而是面有痛色地伸手接过襁褓中的婴孩,对着王后柔声说:“放心,麒麟会照顾好她的,乾坤之境也定会护她无虞。”
说完这,天帝再也没有看天后一眼,他决绝地抱着婴孩走向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这孩子,以后就托付给你了!”
年轻男子抬起头,却是年轻时的麒麟兽,他给天帝重重磕了个头,哽咽着说:“臣一定不负所托。她在我在……”说完,一揩泪水,抱起婴孩,决绝地走向了乾坤之境。
“摇儿,我的孩子,摇儿,我可怜的孩子,为娘对不住你……”看着一步一步远离自己的孩子,王后崩溃大哭。
此刻,没人注意王后在大庭广众之下仪态尽失合不合规矩,满朝文武均面带痛苦,一言不发。
小步摇像是回应自己的母亲一般,嚎啕大哭。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中久久回荡。
步摇的眼睛也跟着湿润了。
“摇儿,莫哭,为娘在!”突然一双柔软温热的手,给步摇拭去了眼角的泪。
“娘亲?”步摇看着眼前的妇人,泪水越流越多。
“摇儿,我可怜的孩子,苦了你了,娘亲对你不住!”妇人把步摇搂进了怀里。一双大手又把她俩揽了起来:“摇儿回来了,这是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哭?别惹孩子伤心。”
“对对对,都怪我,”天后急忙拭去了眼泪,然后拉着步摇的手:“摇儿,跟娘回家,以后我们再也不分离,好不好。”
步摇点了点头,跟着天帝,天后就要走。然而,她刚转身,一道蓝色的剑却径直插进了天后的心脏。
“娘!”步摇大惊。
“步摇,醒醒,那不是你娘,那是假的,假的……”孟少秋的声音在虚无中响起。
“我不要,你把我娘杀了,你赔我娘……”步摇发疯一般,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赤龙的鼻子,再次受到重击,本来英挺的鼻头,硬生生肿成了蒜头鼻。
步摇浑身颤抖地跌倒在地上,眼神空洞。
“快唤醒她,带她离开!”孟少秋焦急地喊。
“步摇,步摇,你醒醒……”麒麟兽开始担心起来。
“花花,我见到娘亲了,娘亲就这样,倒在了我的身边。娘亲死了,阿爹也疯了。那是阿爹啊!他要杀我,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步摇抬起头,满脸泪水,有些手足无措。
麒麟兽长叹一口气,轻轻把她揽在怀中,慢慢拍着步摇的后背:“步摇,步摇,你听我说,那不是天帝,那是幻觉,是假的,是假的,你明白吗?”
“那明明是娘亲和阿爹,你怎么能说是假的呢?花花,你也是假的吗?”步摇突然推开麒麟兽,向后退去。
“步摇,我是真的,我是你的花花,你摸摸?”麒麟兽慢慢伸出手,向步摇伸去。
步摇眼睛直勾勾盯着麒麟兽的双手,却迟迟没有回应。
“你忘了吗?小时候一朵黄花,就这样,落在我的鼻头。还有,你骑在我背上,我带你飞。还有一次,你躺在云朵上睡着了,晃晃悠悠,飘了好远,让我好一通找!”麒麟兽努力地回忆着步摇小时候的事情,希望能唤醒她。
但步摇却如木头人一般,没有反应。
“你或许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但你看到乾坤之境了吗?那是天帝用最后的力量护你一世安稳的明证。他们是真的爱你,步摇!”
听到天帝,步摇终于有了反应,她回过头,看着茫茫虚无中若隐若现,支离破碎的乾坤之境,真诚地问:“真的吗?”
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你问问自己的心,天帝,天后对你的爱,你能感受到吗?
“可,他们丢下了我……”步摇看着茫茫虚空,不知道自己将来何去何从。
“他们没有丢下你,天界大劫,谁都逃不过,可他们成功地护下了你,这是奇迹,是爱创造出的奇迹。你刚出生,他们想你长大成人,想你去体会世间的美好,想你不枉来人世一趟。虽然你经历了很多艰难,可也收获了很多不是吗?步摇,你回头看看你走过的路,想想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魔天,干宝,孟少秋,我,包括赤龙这个混小子,”麒麟兽不屑地踢了踢在地上躺尸的赤龙,“我们哪一个不是真心爱你的呢?”
步摇看着赤龙红肿的蒜头鼻,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看见步摇的笑脸,麒麟兽心情也畅快了起来,他把步摇拉起来:“丫头,孟少秋在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们寻得一线生机,我们不能辜负他,快些走吧!”
“孟少秋,谢谢你!”步摇望着茫茫虚空,轻轻说。孟少秋虽然没有回答,但她知道,孟少秋一定听得到。
“8,9,10,1,2,3,4……”孟少秋念完,干宝却没有动。她缓步走到孟少秋跟前,歪着头打量了好久:“我觉得我上辈子肯定和你很熟……”干宝斟酌又斟酌,还是没勇气说出“亲密”这两个字,而是选用了一个“熟”字。
“或许吧!”孟少秋不带任何情绪地说:“莫要耽搁时间了。”
干宝的手抚上孟少秋已经被戾气啃噬得血迹斑斑的手:“不如咱们一块吧?”
孟少秋回头望了一眼即将坍塌的乾坤之境,反手挽住干宝的手:“好。”
估摸着时机到了,孟少秋揽着干宝跳了出去。
就在他们刚刚离开乾坤之门的时候,身后的乾坤之境瞬间坍塌,巨大的冲击,推动着他们向前飞了好远的距离。
两人停下来的时候,孟少秋依旧紧紧抱着干宝。干宝没敢回头,但她的后背却一片濡湿。
“干宝……我叫……孟少秋……”孟少秋声音嘶哑,有气无力地趴在干宝肩头。“你我从未相识过,记住我的名字,知道我曾经在你生命中短暂存在过,我……就满足了……”
孟少秋趴在干宝肩头,手渐渐松开,此时,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当年干宝为了救他,被赛尔坦射杀的场面。
兜兜转转,你我还是有缘无分。
“孟少秋……孟少秋……”干宝低声呢喃。
孟少秋的生命在迅速流逝,或许是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二人周围戾气暴涨,叫嚣着,撕扯着干宝和孟少秋。干宝却突然紧紧握住孟少秋逐渐松开的双臂。
“干宝,放开我,你快走……”戾气如潮水般涌来,周围白茫茫一片,干宝和孟少秋只能看清彼此。
“不行,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你,你不能留在这……”干宝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在乾坤之境中,受伤颇重的她,暂时无法使用神龙的力量,此刻她转过身,疯狂地挥动着双臂,想要赶走包围在孟少秋身边的戾气:“走开,你们走开……”但却适得其反,她疯狂的情绪反而激动周围的戾气更加兴奋。
本已无比虚弱的孟少秋,突然施了个诀,定住了干宝。
“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孟少秋苍白无力的脸上扯出一抹微笑,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晶莹的珠子,“冰玉散,原来这就是神龙之心,我终于找到了……”他掰开干宝的嘴,将那颗自己小心珍藏的鲛珠送进了干宝口中,然后用最后的力气将干宝送了出去。
干宝飞出的一刹那,孟少秋瞬间被戾气淹没。
孟少秋的口张了张,似乎在说什么,干宝却没有听清,模模糊糊中,她只看到孟少秋脸上满足的笑容。
多年后,干宝反复回味这个场景,才终于明白,孟少秋说的,却是——把这颗心收好,莫要再给错了人。
见到干宝的步摇,有种劫后余生的兴奋,立刻窜到了干宝的身边。
步摇还是那身美少女战士的装扮,但干宝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或者,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步摇的着装。
此时,她的脑中一片混乱,她的心,疼的简直要窒息了。
当她被孟少秋推开时,心乱如麻,戾气趁虚而入,各种景象在她的眼前飞快闪过。
深山古刹中的一瞥,惊艳了时光。
冥府登基大典上遇难,命运发生了转折。
穿越月曌国情定,温柔了岁月。
死后重重误会,遗憾了终生。
重生后,相遇在二十一世纪,发生了啼笑皆非的一桩桩事件。
再回地府后,彼此坦露心迹,解开心结,相濡以沫。
但……乾坤之境,孟少秋却又忍痛斩断了情丝!
这些情节,这些片段,在干宝看来,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却又是那么的……熟悉!
一幕幕,一件件,一桩桩,如同过电影一般在她的眼前飞速闪过。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主人公——孟少秋!
像在看别人的故事,但泪却是为自己而流!
孟少秋!孟少秋!孟少秋!
怪不得见到你会那么心痛!怪不得才见第一面就怦然心动!怪不得和你在一起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忧愁!
“你我从未相识过,记住我的名字,知道我曾经在你生命中短暂存在过,我……就满足了……”回想起孟少秋的这句话,干宝突然觉得这是命运对她无情的嘲讽。
如果说,你在我生命中短暂存在过,那么,这世间什么才能叫作永恒?
干宝眼睛干涩,失神地望着乾坤之门缓缓关闭,最终化作一滴晶莹的泪,悄然飘落,挂上了她卷翘的睫羽。
“怎么回事?乾坤之门怎么消失了?孟少秋呢?孟少秋还没有出来呀?”步摇失声尖叫起来。
“干宝,干宝你快看哪,乾坤之门……”步摇回过头,望着坐在地上,无悲也无喜的干宝,突然闭了口。
越过干宝,再望向她身后站立的众人,大家均是一脸悲戚,与方才的喜形于色形成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