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大家都知道,下早朝后昨夜万寿宴遇刺之事就会有定论。届时大池朝堂上还不知道会起怎样的巨变。
今日早朝上,众人都只是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谁都不敢沾边摄政王、刘相两边党派的事情。
平日里啰里吧嗦耗时要两个时辰都不止的早朝,今日竟然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听到小皇帝那句经典台词。
“无事退朝。摄政王、刘相及刑部侍郎,随朕回养心殿。”
“是。”
原本下了早朝就要回寿康宫的太后娘娘,突然跟上小皇帝:
“皇上,兹事体大,本宫也跟着一起去,可行?”
小皇帝心里依旧记着早上难得的温情,没带任何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
慈宁宫,太皇太后刚起身就听见慕蓁蓁在殿外等候的消息。
“这一大早的,她怎么来了?”
白翘恭敬为她梳发,温声解释:“说是昨夜怕宴席人多吵闹,没能带两位小主子来给太皇太后请安。这不,摄政王妃一早就带着两个孩子来见您了。”
老人家正是喜欢热闹的时候,听到孙子孙女们到了,恨不得马上就能出去见到她们。
“晨起外面凉,反正也不是外人,让摄政王妃带着孩子们进来等吧。”
“是。”白翘看了身后的一等宫女一眼,宫女立刻到外殿请慕蓁蓁进来。
这次进宫带着孩子,蓉嬷嬷和阳春都跟着进来了。
太皇太后见了两个孩子自然是高兴得笑不拢嘴,“瞧瞧,哀家不过几日不见,都长大了好多。”
蓉嬷嬷先前就是她跟前伺候过的,大大方方地请安回话。
“回太皇太后的话,小世子小郡主都乖,吃好睡好长得是比寻常孩子要壮实呢。十足十像极了王爷小时候。”
太皇太后噙着笑摇头,“阿晔小时候哪有这么乖?我看这个好性子肯定是像了蓁蓁。”
“都像都像,这两个小主子可会长了,王爷王妃的优点全都集于一身。”
这话说的太皇太后心花怒放,笑得眼尾纹都出来了。
“这些年哀家身边来来去去多少人,没一个有你嘴甜的。你照顾两个孩子也辛苦了,哀家得赏你点什么。”
蓉嬷嬷抱着孩子不好跪下,弯了膝盖:“这都是奴婢应当做的,奴婢不敢讨赏。”
慕蓁蓁也笑着替她说话,“这又不是你讨来的,是母后要赏赐你。还不赶紧谢恩?”
“蓁蓁说的是,给你你就拿着。你家王妃最是良善,平日里不会亏待你们。让哀家想想……赏点什么好呢?”
太皇太后在妆匣上看了一圈,从镜子里看到了抱着小郡主的阳春。
“这孩子是你的女儿?长得倒跟你一般有福气,可有婚配了?”
突然听到有人提到自己,阳春咋呼呼抬头看了太皇太后一眼,又记起出门前娘亲的交代,马上垂下头来。
蓉嬷嬷宠溺地看了一眼面带羞红的女儿,恭谨回答:“禀太皇太后,正是小女。至于婚配……”
谭圆那孩子也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互相都有点意思。
但说有吧,的确还没有正式让媒人上门提亲,互换庚帖。
说没有吧,又怕太皇太后乱点鸳鸯谱。
蓉嬷嬷有些为难,朝慕蓁蓁投去求助的眼神。
慕蓁蓁从她怀里抱起阿护,送到太皇太后面前,岔开话题:
“我将阳春当半个妹妹,可不舍得将她轻易嫁出去。母后,王爷身边几个侍卫都有官阶,儿臣正在考察谁能配得上咱们这个好阳春呢。”
“是吗?”太皇太后这会儿注意力全在小孙子身上,哪儿还有半点做媒的心思。
“要是嫁到王府里也好,毕竟蓉儿也只有这么一个闺女,还得靠她养老呢。”
白翘这时已经安排好早膳,进来请太皇太后用膳。
“往日里都是奴婢陪太皇太后用膳,今日可好了,儿媳妇孙儿孙女都到了。娘娘可得多用些。”
太皇太后笑弯了眉眼,“可不,蓁蓁你也来一起用些。”
孩子们这几日正在尝试吃辅食,慈宁宫的小厨房过来请示后,很快便端来一碗没下任何调味品的南瓜泥。
两个孩子食欲都不错,尤其是阿护,一口接着一口,甚至还觉得蓉嬷嬷喂得慢,咬住了勺子抗议不松口。
太皇太后见他们吃得香,也觉得今日的早膳用得格外舒畅。
“白翘,今日这南瓜糊、南瓜粥都做得好,小厨房的人统统有赏。”
“是。”
早膳就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用完,太皇太后不知不觉都有些吃撑了。
慕蓁蓁见状吩咐白翘端来山楂茶,“母后,喝点茶消消食。”
“你也喝。”太皇太后小口抿着酸甜的山楂茶,静静看着两个孩子在榻上爬来爬去,眼底突然有些湿润。
“民间所谓的含饴弄孙之乐,没想到哀家至今才真正享受到。”
慕蓁蓁最看不得人哭,连忙大大咧咧哄她:“怎么会呢?皇上可是全天下最有孝心的。”
“皇帝的确是个好孩子,就是太有孝心了,什么都听刘太后的话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太皇太后沉声说完这话,屋里的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出。慕蓁蓁快速瞥了周遭一圈,确认除了自己人外,就只剩下白翘姑姑。
太皇太后在深宫待了一辈子,定是谨慎的性子。能在自己面前说这种话,看来是将她当做自己人了。
只是,这些深宫秘闻她也根本不想知道啊。正所谓知道的越多越危险,自己还想好好保住这颗不是很聪明的脑袋瓜呢。
正当慕蓁蓁准备用傻笑敷衍过去的时候,慈宁宫总管太监慌乱闯了进来。
太皇太后怒斥,“没有规矩的狗奴才!不得传召擅自进殿,是活腻了不成?”
太监总管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启禀太皇太后,养心殿传来消息,皇上突然晕了,如今御医所所有的御医都过去了!”
“什么?!”太皇太后猛然起身,顿时眼冒金星身子踉跄着又坐回了榻上。
慕蓁蓁连忙过去扶她,语带关切:“母后,您要保重身体才行,皇上那边还需要您呢。”
“对,哀家得去养心殿!”太皇太后稳了稳心神,再度起身。
“看来今日哀家是没法安心逗孙了,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恐怕会起乱。你跟孩子们就先在慈宁宫安心等着吧,我让阿晔过来接你们。”
慕蓁蓁看了孩子们一眼,转头坚定地搀上太皇太后的胳膊。
“孩子们有蓉嬷嬷她们照顾,在慈宁宫里想必很安全。让我陪您去养心殿吧。”
养心殿突生祸端,慕蓁蓁不免有些担心正在那里的池璟晔。
太皇太后没再劝,临走前犹豫再三,留下白翘。
“你带着两位小主子和蓉儿、阳春到密室去躲好。牢记,保护好他们,不管发生什么事,两个小主子都是最重要的。”
皇帝突生怪病,宫里怕是要起腥风血雨了。
掌心掌背都是肉,不管是皇帝还是护儿、安儿,都是她的孙儿。
就算她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尽力护住。
白翘郑重答应,蓉嬷嬷也重重点头,麻利抱着孩子们往内殿去。
慕蓁蓁陪着太皇太后赶到养心殿的时候,里面已经乌泱泱跪了一地。
刘太后啜泣的声音尤为明显,让人愈加心烦。
堂堂一个太后娘娘,遇到点事情就这般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太皇太后一进屋就先将她斥责了一顿,“哭什么!皇帝到底怎么了?”
刘太后委屈地收回哭声,起身带头向太皇太后行礼。
“母后,您可来了。皇儿他突然就晕过去了,这群没用的庸医,竟无一人能诊断出皇儿到底是怎么了!”
“母后,怎么办?哀家可不能没有皇儿啊。”
太皇太后被她吵得头疼,对她那算不上吉利的发言更是尤为厌恶。
“把嘴给我闭上!皇帝好着呢,用不着你在这妖言惑众!摄政王,你来说。这到底怎么回事?皇帝无缘无故怎么会昏迷呢?”
池璟晔眉头紧蹙,视线从小皇帝面无血色的小脸上一扫而过。
“禀母后,下了早朝后,皇上命儿臣与刘相、刑部尚书共同前往养心殿,太后不知为何也一起过来了。
儿臣刚开口准备上奏昨日西洋人刺杀一案的审讯结果,不料此时,皇上突然面露痛苦之色,随即昏迷不醒。”
太皇太后坐在龙床边,只觉得手中握住的小手凉得让人心惊。
“御医呢,郑院首,皇帝这到底是生了什么急病?”
郑院首跪爬到太皇太后脚边,面露难色:“启禀太皇太后娘娘,整个御医所的御医都为皇上把过脉了。实在是……”
郑院首吞吞吐吐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向太皇太后解释。
“难道脉象惊异到你们所有人都无能为力,皇上真得了什么重病不成?”
郑院首缓缓摇头,“非也,而是这脉象实在是平稳。脉象显示,皇上龙体康健,并无任何疾病。”
什么?!
这下慕蓁蓁也惊了,恨不得自己是什么医妃穿越,亲自上手给小皇帝把个脉看看是真是假。
“那为什么皇上醒不过来?英公公,昨夜到今天,皇上身边可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慕蓁蓁的话让还在哽咽的刘太后骤然愣住,视线飞快跟刘相对视了一眼。
这个该死的慕蓁蓁,怎么哪都有她。
他们做的事情,不会被摄政王发现吧?
小英子跪在角落里,听到慕蓁蓁这话连忙过来回话。
不同寻常的事?
太后娘娘给皇上亲自下厨煮长寿面算不算?
可皇上是太后娘娘十月怀胎辛苦养大的唯一一个亲生儿子,总不可能会害他吧。
要是亲娘给儿子煮碗长寿面也算是不同寻常的事,说出来怕是让太后娘娘不悦。
除去这件事外,小英子又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昨夜到今晨发生的所有事情。
“启禀娘娘,皇上日常吃穿用度都无特别之处。刚刚晕倒前,奴才是亲自给皇上奉了杯菊花茶润喉。皇上每回下了早朝,都要喝上这么一杯的。”
没等慕蓁蓁再开口询问,池璟晔接着小英子的话补充,“养心殿里所有皇上接触过的物品,入口的吃喝全都检查过了。没毒。”
慕蓁蓁这下是真懵了,没病没毒的,总不可能是小皇帝魂被人勾走了吧?
宇宙的尽头是玄学,这也不是不可能啊。自己不就是个穿越来的异界之魂。
事情再度陷入焦灼,在场众人无不愁眉紧锁,心情沉重。
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是谁也没法有个准信,皇上什么时候能醒来,甚至到底还能不能醒来?
那这天下,要交给谁?
刑部尚书偷摸用余光瞄了摄政王一眼,心里有了个大胆的设想。
莫非,皇上昏迷这件事是摄政王的手笔?
那自己昨夜偷偷放水让刘相的人进去诏狱,若是被摄政王知道,自己岂不是完了?
要不要趁早先弃暗投明,转到摄政王那当污点证人?
说不定摄政王还能饶了自己家人,不至于全家都遭殃。
不过背叛刘相,也不是个容易下的决定。刘相最是老奸巨猾,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恐怕是扳不倒这只老狐狸的。
刑部尚书这么一想,刚刚才下的决定就有些退却。余光又偷偷投向刘相的方向。
奇怪,皇上在床上前途不明,他身为外祖父怎么半点不着急,反而时不时看向窗外?
窗外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看……
“这这这……天狗吃日啦!”
场面实在太过惊悚,刑部尚书哪还记得床上不省人事的小皇帝,直接跑到窗边将整个窗户猛然推开。
天空中,原本明艳的骄阳此时边上已经开始被厚厚的乌云盖住。随着时间的推移,骄阳越来越小,天空越来越暗。
皇帝骤然昏迷,天降异象,这可都是大凶之兆啊!
这下,连历经三朝的太皇太后,也坐不住了。
她踉跄两步被慕蓁蓁扶住,口中喃喃:“怎么会这样……大池的国运难道真的要止步于今日了么?”
此时,刘太后骤然发出一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