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棉棉守着苏落歌床前不肯挪步,躺在塌上的人紧咬双唇,豆大的汗水顺着鬓边滴落在红木福寿纹的塌上摔出多瓣的水花,他的后背染血,面色苍白,有风吹过院儿里的流苏树上细细的绒叶飞满了苏落歌的额发,他想要伸手轻拂,只是手方才抬起来后背上的撕裂感就让他不得作罢,月棉棉瞧见忙甩了帕子为他佛掉身上发间的绒叶,又擦了擦他面上的细汗小心的问到
“王爷,今日何故?平日里妾身哪儿见皇上对王爷发过这般大的脾气,为的是什么啊?”
苏落歌闻言未曾答话,只觉得此刻背上的痛转为火辣辣的灼热感,四肢百骸都无一不再发烫,月棉棉还要问,苏落歌只得扭过头去不肯再答。
“小人见过王爷。”
墨大夫挎着药匣子急匆匆的赶来,墨大夫是宫里御大夫的翘楚,约莫不惑之年,因着后宫里的琐事被连累赶出了宫,幸得五皇子收留才不至于被人残害。
苏落歌见墨大夫便凝眉忍着痛开口
“劳烦墨大夫开些止血散痛的汤药,本王还有要事,躺不得。”
墨大夫上前掀开血肉模糊的衣衫,后背上的衣衫都被棍棒打碎,夹在在血肉里,墨大夫沉着脸不住的摇头,又伸手压了压苏落歌的后背,只觉得他与腹腔连接处有一处凹陷,便连连摇头道
“王爷此刻可千万动不得了,您这肋骨怕是已经断了,五十军棍可不是闹着看笑话的,天大的事王爷今日也得休息不可。”
苏落歌闻言双手撑了起来,面上被痛的发白,冷汗簇簇的往下落,可语气里偏平静的不带一点痛楚的说
“今日必得进宫,误不得,还请墨大夫允了。”
“王爷这又是何苦?您是皇子,受了军棍本就该休养,难不成是皇上揪着王爷必须得进宫吗?”
月棉棉打断苏落歌的话,帕子遮着嘴角,眼底里是细腻的忧虑,她对苏落歌是有真心的,瞧着他此刻心里更是酸涩和心疼。
苏落歌一边扯出一抹笑安抚她不用担心自己,一边再次开口询问墨大夫,见墨大夫依旧摇头便从怀里摸出金丝镂花的盒子说
“那墨大夫先帮本王上药罢。”
墨大夫接过那盒千蕴膏,拧开后一股子清凉扑鼻的香贴着他的鼻尖飘了进去,墨大夫有些惊异,有伸手小心的沾了些许挨着鼻翼再次闻了闻,只觉得一片清凉之意渗入四肢无比的松快。
“这是何药,怎的如此奇效?”
苏落歌也不瞒着,复趴下去说到
“是鹤鸣道长所制。”
墨大夫哑着声征征的盯着手里的药盒,双手紧紧的捏着生怕掉落地上白白糟蹋一盒好药,苏落歌见他出神便问他
“若用此药本王眼下可能进宫!”
墨大夫听他说话这才回了神,不可否认的说
“这药膏虽有奇效,也可短时间的止血散痛,去腐生肌,可王爷若只是背上的伤还则罢了,可您最要紧的是这腹腔之间的骨头,不休养不成。”
“墨大夫。”
苏落歌再次撑起身,不顾背后的伤口撕裂,鲜血顺着他后背破烂的衣衫滴滴答答的滴在石板上,墨大夫见状哎哟一声跪了下去道
“王爷,您别这样,这样只能让伤更重。”
“王爷!”
阿彩的弟弟阿寒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月棉棉本就对阿彩一家抱有成见,见他赶来便厉声厉色斥责道
“你个奴才,我的院儿里也是你能来的吗!”
阿寒闻言立刻停了脚步,征在哪儿也不敢再上前,便立在当处福身对苏落歌说
“王爷,方才有了递了您的牌子,小的不敢怠便赶过来,他说只要提方府您就会见他。”
月棉棉搓着手里的帕子,一提到方府她的面上微变,心中更是一寒,急急出口呵斥道
“你个奴才好生不晓事,王爷此刻受伤躺着,不管是谁来了王爷都不会见得,还不快回了那人!”
阿寒怯怯的看了一眼月棉棉正要离开,苏落歌喊住了他道
“无妨,请他进来,想必本王知道来人是谁。”
月棉棉见苏落歌开口也不便再斥责阿寒,脸上的寒色换上了得体的笑再次替苏落歌摸了摸脸上的汗,便禁了声。
“五皇子无恙?”
来人正是卜游,他的眉眼修长疏朗,眼睛里的光彩,宛如润玉上那一点微微的莹泽,看上去柔和,实际上却坚韧无比,身着青色的对襟长袍,腰上束着月白色云纹腰带,轻薄柔软的云纱被风吹的轻轻飞起,腰间的墨玉也闪着沁润的光泽。
五皇子未起身微微侧过头嘴角牵上一丝笑意问他
“可是合懿郡公主醒来了?”
卜游虽摇头,眉眼却是舒展的,脸上也不见昨夜的焦急忧愁,俯身行了礼开口道
“虽未醒,但也是无大碍了,亏得五皇子的续命药,不然青栀这次怕是挺不过来了。”
“那先生此刻来府是为何?”
卜游立身合手指了指五皇子后背的伤道
“五皇子被罚军棍声势这般大草民又怎会不知晓?王爷救了青栀劝诫将军,对于草民来说已然算恩人,如今王爷受伤草民又岂能独坐方府遇事不管呢。”
苏落歌低叹一声道
“那便随墨大夫一起瞧瞧本王这伤,本王还有要事进宫不能躺在这里。”
卜游闻言上前用手探了探他后背的伤,墨大夫见状立在身侧对卜游说
“这位先生,王爷背上的伤虽严重但只要细心护养到无事,可他胸骨已折怕是行动不便的。”
卜游闻言摸了摸苏落歌胸腹处,果然有一处凹陷下去,他皱眉问
“五皇子这次进宫可是真的有要事?”
苏落歌点头忍着背上的痛,卜游伫立片刻拍了拍一旁墨大夫的肩膀对他说
“草民会续骨之术,可以帮王爷将胸骨复位,前辈认为可行?”
墨大夫捋了捋额前的碎发道
“续骨之术小人也会,可这胸骨虽然归了位,行走之时也会疼痛难忍,更别说王爷背上还带着伤,王爷进宫为何又不肯说,若只是去请安行礼那倒还好——”
卜游亦点头认同,可话里却变了意思道
“王爷进宫怕是不止是请安行礼,胸骨可以复位,背上的伤也可涂抹膏药,只是如何行动那就得请王爷自行斟酌,这宫还是可以进的。”
说罢命人打了热水拧了绢帕细细的将衣衫和血肉慢慢的拨开,一旁的墨大夫见不好阻止,便拿出手里捂着的千蕴膏道
“那先生不如用这个吧,小人一时间寻不到比着更好的膏药了。”
卜游见是千蕴膏忽而笑了笑说
“这药青栀原来给了王爷啊,鹤鸣道长走时留了五盒,北荒数年不曾用,没成想一进京都不到一年时间里这药便尽数用尽了。”
苏落歌闻言噤声默然了下来,不可否认的没有搭卜游的话,苏落歌愣神片刻,卜游便伸手接好了他的胸骨,还未等苏落歌吃痛,便已经续好。
墨大夫已经将背上的鲜血擦净正细细的抹着膏药,两个大夫手下都忙着,一旁的月棉棉只能垂手瞧着,她在稷王府是做惯了主人家的样子,也未曾说添些茶水,更未曾挪张椅子来,一个人就那样站着。
“好了。”
墨大夫将细纱贴着身缠在苏落歌结实的胸膛上,后背被细纱蹦的紧实,虽有鲜血渗出,但他已经觉得不那般痛了。
苏落歌看向月棉棉,月棉棉以为他安慰自己莫要担心,正挂着泪想要上前,苏落歌见状开口遣她下去,月棉棉一张脸只觉得好不羞愤。
苏落歌身子上有细腻的水珠,此刻被日头一晒竟起了一丝光晕,他身形端正挺拔,不比太子的柔美,更多了些气宇轩昂。
卜游告退的空隙冷策已经将干净的衣裳拿来,稷王府的仆人不多,尤其是月棉棉的院里更是不得婢女进苏落歌的身,苏落歌自行穿着衣衫,忍着背上的伤面上竟无一丝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