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感觉很重,经常喘不过气,我觉得我不该存在,我如果不存在的话一切都会好很多,我好像从生下来就一直在犯错,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但我觉得现在这样是不对的,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觉得改了就会好,我一想到也许我还要活很多年就很心慌。”
“对不起,光说这些没用的东西,呃,症状是……”
“经常头晕、头痛,身体总是很重,睡不着觉,和别人待在一起总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一想就停不下来……咳,还有就是,有种说不出的迟钝的感觉,好像蒙了层布一样。不知道有没有缓解这些症状的药。”
裴望说着说着,忽然就止住了话头,不想再诉说自己那些软弱的感受了,转而去说明自己已有的症状。
毕竟,就算是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这种过分袒露内心的表达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肉体的弱尚且情有可原,精神的弱却是可耻的,无能的,注定沦为失败者的,是活该被耻笑的、永世不得翻身的。
痛苦要有正当的、可以服众的理由,更要以体面优雅的方式表达,否则便是可笑的无病呻吟。而痛呼也会化为罪证,被引以为戒,被许许多多双看不见的手和眼睛翻来覆去地看,去调笑,直到新的笑料取而代之。
在学校这样封闭的环境中,唯一能求救的心理咨询室也会将以为抓到救命稻草的真情流露转头汇报给师长和父母,也许还会被要求签下一份免责声明。
唯一不会被赦免的,就是当事人。
现代尚且如此,裴望又怎么敢对古代有期望。
自己从来都不是运气好的人。
与其自取其辱,不如将一切都严严实实地堵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这样还能保全些许尊严。
贸然去求救,是很愚蠢的行为。而今天,裴望觉得自己已经说了很多蠢话,只想尽快逃到没有人的地方,一个人安静地待着,直到自己不会因为这心血来潮的愚行自我厌弃。
“你辛苦了。说出口不是错事,你想说多少都可以。”罗祧语气平板,神色没有丝毫改变,“药方要多试上几次,你先去休息,阿言会给你收拾客房。”
“谢谢。”
裴望有些鼻酸,但眼眶依旧是干涩的。她有些漠然地想,自己没有流泪,是不是证明自己其实并不伤心?那些感情只是为了让良心好过而自我欺骗?
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回去时,玉霄已经被遛得筋疲力尽,趴在地上只剩下喘气的劲儿,看见裴望来,竟是拼命挣扎了几下,摇摇晃晃地走到裴望身边来。下巴垫在裴望鞋子上,哼哼唧唧地求抱抱。
“………”
这是发生什么了。
裴望弯腰将玉霄抱了起来。
现在玉霄还只是小狼的模样和重量,抱起来还没什么,等它大了,抱起来的画面就会很奇怪。毕竟这可是狼,还是灵兽,以后也许会长得比人还高,真不知道到时候要怎么抱。
裴望被玉霄这一打岔,倒是转移了一些注意力。
童妄言不知身在何处,只听远处传来他的掺杂了灵力的传音:“小孩,客房在东南角,随便挑一间住下就是。东西随便取用。”
于是裴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鞠了一躬,转身向客房走去。
罗祧还留在药堂,坐在原位,手里拿着一本书,头也不回,道:“你来了。”
“如何?那丑老头儿还是头一次介绍病人来,可是有什么疑难杂症?”童妄言笑道。
“别这样说自己。”罗祧不赞同地将书页捏紧了些,斟酌了一番,又说道:“师父留下的那本书,有用了。”
罗祧将书的封面展示给童妄言看,童妄言一看清,也有些惊讶。
——《心理疾病患者关怀疏导指南》
“这是药仙之前亲自编撰的那几本医书之一?”童妄言也有些惊讶。他见过几回罗祧拿着这本医书翻看,却从没见过罗祧用它治过什么人。
“是,今天第一次见到了书上说的病例。而且,那孩子症状不轻。”
涉及自己所学,罗祧的话就多了些。
“我先配药,书也要再看一遍,今日先不陪你。”罗祧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外面就交给你了,阿言。”
“好嘞——”童妄言说完,身影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