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望舒舒服服地躺着,身体贴近大地,体内的灵气便会自发地与地下灵脉共振、流通交换,虽然修炼效率比不上打坐入定,但好在十分舒服,是裴望无聊的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慰藉之一。
而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裴望总觉得吐纳进体内的灵气时间久了便会不再纯粹,及时换上新鲜的能让她身体不那么沉重。
就像是换血一样,裴望一点点地将体内原本的灵气渡出来,缓缓吸纳四面八方草木土壤中的灵气。换了个遍后,裴望仿佛从内到外都被山泉水擦拭了一遍,泛着舒适的凉意。
真想就这样躺到天荒地老,躺到身体与地不分彼此,躺到血肉中生出草木,彻底成为这广阔天地的一部分……
“!!!”
刚进入状态的裴望被什么难闻的东西劈头盖脸地砸到身上,一脸懵逼。
她茫然地睁开眼,努力的抬头,想看清楚情况。
是一具尸体。
三个蒙面男人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
因为障眼法的缘故,他们没看到裴望。
“扔到这里,不会马上就被发现吧?”一个男人惴惴不安地问道,“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埋了吧。”
“这地方谁来,不要紧。”另一个男人强作镇定,“而且,你们忘了主子吩咐的事了?要是耽误了时候,咱们三个就等着跟这短命鬼碰头吧!”
想起主子的手段,那三个男人都沉默了,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
“嗐,走吧,都这么多年了,还怕啥。”为首的那个男人下了决断。
裴望一动不动。障眼法只是让她不会出现在别人的视线内,但现在那尸体横在她身上,她一动,尸体便会跟着动,不管是被识破障眼法还是让这三个男人误以为发生尸变都有够麻烦,所以裴望决定维持原本的姿势,等到他们走了再说。
“嗯,走吧。”
三个男人互相点头,便直接飞身离开了。
筑基修士,大概是周家的家仆吧。
裴望想。
她确认人都走远了才将尸体推到一边,无奈道:“好烦啊,找个清净地方躺会儿都能碰到人抛尸。”
自己这人多多少少沾点霉气。
“算了,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第一天倒霉。”裴望自言自语道,又想,碰见死人比碰到活人好,死人不会跟她没话找话强行聊天。
于是裴望给脸朝下的尸体翻了个身,大致查看了一番。
这尸体是中年男子,竟也是个筑基修士,只是丹田被毁,脸也被什钝器砸得血肉模糊,无法分辨长相、确认身份。
裴望皱起了眉,一个修士竟就这样被抛尸在荒郊野地里,吩咐这事的人也太浪费了,好歹是个浑身是宝的筑基修士,光是这身皮肉能派上的用场就……咳咳咳,现在至少可以确定杀人者不是那些喜欢搞人体艺术的邪修。
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那三个男人嘴里的“主子”,除了丹林唯一的地头蛇周家,没有别的选项,而且多半是那个周直周二少——如果是周正来,会处理得更干净,不会做出找个野地随便抛尸这种草率的事。
裴望打算通知一下文惜墨他们,让他们来决定管不管,但她在芥子袋里掏了半天,只掏出了几片玉简的碎片。
“……”裴望捧着那堆价值不菲的碎片陷入沉思。
是自己睡着时干的吗?
能修吗?
有保修和售后吗?
算了,管他的,自己要这东西也没用,坏了就坏了,正好拿来当不回去的借口。
裴望在自己身上施了个除尘咒,准备再找个更清净的地方躺会儿。她默默地对着这无名男尸做了个祈祷的动作——冤有头债有主,跟我没关系,但你要弄死我我也没意见。
叹了口气,裴望走了。她走后不久,几个人影无声地走了过来,那尸体上贴了几张符,随后便分工明确、动作娴熟地挖土埋人,将那尸体就地掩埋,又盖上一层层草皮、树叶、枯枝。
其中一人看着裴望离开的方向,在玉简里汇报了些什么。
裴望浑然不觉,或者说满不在乎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一死,而且自己会不会真死还说不定。
什么也阻挡不了裴望亲近大自然。
但想了想,裴望还是从芥子袋里找了张留有文惜墨灵气印记的符纸,操纵灵力在纸上将情况歪歪扭扭地写下来,然后折成一只丑丑的纸鹤,又施了个隐匿术,将它放飞。
还是姑且尊重下文惜墨作为师长的知情权罢。
那上面的文字只有和与印记同源的灵气共振时才会展现出来,到了旁人的手中就只是一张空白符纸,被注入不同源的灵气就会自动烧毁。
很好的保密传输手段,情报战首选,物美价不廉,这种通讯手段成本很高,符纸的制作工艺很复杂,加上天机阁有意的饥饿营销,就算是大门大派也只在玉简无法使用的关键时刻用上几张,但在文惜墨一行人地芥子袋里一放就是厚厚几沓,用到他们都飞升也用不完,还能留到天上接着用。
裴望再次找好了地方,这回离丹林更远了些,野草长得有一人高,如果不是裴望的气息已经不大像恒温动物,那恐怕要被草中隐匿着的各路蚊虫吸掉几斤血。
裴望躺下,就像一大坨会呼吸的土块,蚂蚁无知无觉地从她面庞上爬过,她睁着眼,看着视野中几乎遮蔽了天空的野草,觉得这感觉好极了,就像躺在自己的棺材里看自己的坟头草,有种远离人世的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