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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池的倾诉欲很快被压下。

他从不觉得自己家庭有什么值得说的。

夏凯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乱扯,很快将话题扯回解约这事,絮絮叨叨聊了会儿。

主要是夏凯单方面在说。

等买咖啡的王勤回来,夏凯瞥见,便中止了这个话题。

倒不是防着王勤,而是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告诉王勤,不过是多个人一起烦恼,何必呢?

转眼,登机时间到了。

闻池冷不丁问了句:

“那些衣服都带上了吗?”

“什么衣服?”

夏凯一头雾水。

闻池嘴角不禁往下撇:

“夏哥你忘记带了?”

“所以是什么……哦哦哦!岁岁的衣服啊!放心放心,当然带着,我忘记什么都不会忘记这些衣服啊!这可是送给岁岁的礼物!”

毕竟是跟他家当差不多数额的衣服,夏凯就差找个地方供起来了!

说着,夏凯眼前浮现出岁岁的神气小模样儿,忍不住叹气:

“嘿,别说,我真有点想小岁岁了,小崽崽看着就开心,没有大人世界那么多勾心斗角!”

闻池侧颜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凯故意促狭问他:

“你呢?是不是也想岁岁了?之前简林要你和岁岁搭档,你还抵触不肯,现在算不算是真香?”

“你想多了。”

闻池的故作镇定,被夏凯看出来,又是好一阵取笑。

没办法,闻池只有加快脚步远离夏凯。

三人机票买的都是头等舱,闻池在这方面向来大方。

航班很快起飞,没多久趋于平稳。

闻池拒绝了航空餐,找空姐要来毛毯,把椅背放倒,开始闭眼小睡。

等他再醒过来,已是大半小时后。

现在正是午休时间点,机舱内静悄悄的,大部分人都在睡觉。

闻池旁的夏凯就歪头几乎睡死过去,看起来连打雷都吵不醒。

闻池又往后看了,王勤也在睡。

反倒是他,入睡太早,现在已经没了困意。

闻池只能无聊将手机摸出来玩。

也是这时,他发现手机里多了条短信,发信人显示【未知号码】。

记忆骤然回笼,闻池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胃部不受控制地开始痉挛、疼痛。

但他硬是强忍着,近乎形成反射地点开了那条短信,内容果然如他所想——

【害死你妈和妹妹的畜生!你这种垃圾有什么资格幸福?去死吧!】

一字一字,声声泣血。

尖叫声、哭喊声、怒斥声……这些碎片组成的杂音在耳廓响彻。

眨眼的功夫,闻池的额头就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痛苦席卷五脏六腑。

他说不出哪里痛,只觉得处处都痛,直接影响到呼吸,让他几近窒息。

这种状况,闻池居然没有叫喊出来。

仗着机舱内大部分挡光板放下后营造出的昏暗环境,他安静地用指甲掐进掌心,以痛苦遏制痛苦。

但这怎么可能呢?

闻池所做的,不过是让惨痛回忆将他再次拽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

九岁以前,闻池的性格与现在截然相反。

他有恩爱的父母,天才早慧的哥哥姐姐,而他被惯得无忧无虑、阳光活泼,是被家人宠大的小霸王,人生中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今天怎么躲过家庭教师”。

直到九岁那年,母亲初云苓突然怀孕。

这是父母计划之外的事情,但既然怀上,父母便没想过要放弃,而是高高兴兴地迎接起这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

闻池不懂父母的心情。

在他幼稚的认知里,只觉得健康的母亲忽然就变得病恹恹的,停止工作,经常躺在床上,每天要喝各种苦苦的药。

母亲身上那股独特甘冽的药草香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苦涩味。

闻池九岁那年的大部分记忆,就是药味和母亲虚弱笑容所交织。

这直接冲淡了他将要做哥哥的喜悦,余下的只有厌烦——

他不喜欢突然到来的妹妹;

不喜欢为妹妹变得虚弱的母亲;

他想要母亲健康快乐地带着他去玩;

他想要一家人回到从前简单幸福的日子;

……

小孩儿总是不知足的。

闻池很贪婪,所以他不知道,那年的一念之差会带来怎样噩梦般的后果。

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开始恢复健康,面色变得红润,偶尔能带着他在花园里走走,一切似乎都在变好。

直到闻池的十岁生日前夕,母亲某项产检结果似乎不大理想,全家都陷入了为母亲和小妹妹担忧的漩涡里,全然忽略了闻池即将到来的十岁生日。

没有礼物、没有蛋糕、没有祝福……闻池只能看到每个人的焦头烂额。

就这样,闻池仍然抱有最后一线希望。

他以为生日当天,父母会给他惊喜。

结果,他兴冲冲从学校回家,迎接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别墅。

闻池生气了。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高兴。

于是怒气冲冲回到房间,把玩具箱拖出来,故意将所有玩具都倒在楼梯上。

只因为父母曾训斥过他“不准在楼梯上玩玩具”,他便要反着来,就要在楼梯上玩!

闻池期待着父母回家后看到这场景的表情,谁知先等来了家中的保姆阿姨。

阿姨先是被吓了一跳。

而后无奈叮嘱他,说母亲身体不舒服,刚去了医院,要不了多久就会回家,让他赶紧把玩具收拾好,免得母亲看到不高兴。

闻池非但没有听,反倒更加生气。

“要是没有妹妹就好了!”

无人角落,闻池对着墙壁发泄内心最深处的郁闷和怨怼。

他将玩具车用力砸在地上,零件跟着散落满地,他也不收,踩着重重的脚步,出门找朋友去了。

他心想,反正有零花钱,既然父母忘记给他办生日派对,他就自己办,把学校所有朋友都叫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谁都管不着他!

……不过最后他没这么做。

想到从医院回来的母亲,他忍着别扭,回头往家走,不忘在内心自夸大度。

然后。

他迈进门。

入目是一滩刺眼的血泊。

以及血泊里,摔得稀烂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