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年节时刻。
京都的大街小巷,已经陆陆续续挂上了红灯笼。红彤彤的,如娃娃们通红的脸颊。
沈重钧今日也是一身暗红色绣云雷纹的长衫,正站在廊下,看着管家命人在大门上贴春联。本不用他亲自指挥,但这是沈丞相的吩咐。
所以,他只好负手而立,手中执着一本《论语》,清俊的羽玉眉轻蹙,看着仆从们在比对春联位置。
“大哥,我可找到你了!”一个少年,快速地迈过大门的槛,一张和沈重钧八分相似的脸庞,上带着因疾步熏染的红晕,眼中更是有几分恼怒和焦灼。
“这几日,都没有 找到大哥!说是大哥在书院用功苦读,让我等不得打扰。”
少年,正是沈府的二公子,沈梁义。据传,他天生神力,五岁便可开三百石巨弓。他和沈重钧不同,沈重钧从小便是致力于庙堂科举,而他则没事就喜欢拿本兵法读读,还和外祖家的李将军是忘年交。
两人没事,便经常凑在一起,研讨兵法,模拟沙盘。
“二弟,怎么了?”沈重钧其实正在发愣,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父亲从书房里拎出来。
经历了王末一事,他意识到,要靠自己,只能依靠自己!
世家盘踞天澜上百年,已然成为附骨之蛆,要动他们,必然让天澜有断骨之痛。而他们的势力,渗入天澜上上下下,清楚他们不是一天一时的功夫。
自己以后,若是不想被世家大族驱策,就得靠自己拼出一方势力!
所以,目前,自己最需要做的,就是在学问上有所进益。这样,他才能结交到真正有才的有识之士。
这是他,这几日,关在书房里,反反复复,思考的事情。
当然,现在,他还不想和二弟沈梁义说。
“二弟,怎么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情?”清澈的目光看向沈梁义。平日,这个弟弟,在他眼中,虽然身具武力,但总有些毛毛躁躁和鲁莽。
今日,这副样子,不知道又是在外面惹了什么祸?
“大哥,”沈梁义挠挠脑袋,他有些不敢直视自己这个大哥的眼睛。自己这个大哥虽然看上去温温润润的,但他知道,这个大哥是最清正严厉的。
沈梁义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到了大门的纽钉,又落到了门前的石狮子上。
“说吧,不说我可走了。”沈重钧伸手,拍了拍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振了一振袖袍,做出要走的动作。
沈梁义急忙拦住,“哎哎,大哥,”他有些急促,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我听书院同袍说,前几日王末曾经找你麻烦,是真的吗?”
沈重钧抬眸,目光中有些莫测,只是语气清淡,“都解决了,你待如何?”
沈梁义确实一拍石狮子,咬牙切齿道,“那就是有了!”他又噔噔蹬跳过高耸的门槛,疾疾朝里跑走,一句话飘来,“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听了他这句话,沈重钧眉头皱紧。他就是怕家里人如此,才没有声张。
要知道,王末背后,可能不止有王淑媛,可能还有更大的后台......比如王家。
可能,挑衅他,就有王家家主的意思。
虽然,自己的父亲,在母亲死后,续娶了王家的嫡女王淑媛,但是他也听过几耳朵,说父亲在朝堂上与王家并不对付,不像有些官员,为了攀附王家,会给王家人大开方便之门。
所以,王末来挑衅自己,说不定,就是王家那个老贼想敲打警告父亲。
不过,也是因为这件事,沈重钧才是认清了王家的真实面目。
他觉得,自己父亲做的对!
收拾好了思绪,沈重钧看着沈梁义消失的方向,无奈的叹了口气,抬脚也往府内走去,准备继续去温书。
在外面放了一阵风,清冷的冬风吹的他脑袋没有那么昏昏沉沉。绕过一株黑松,崎岖盘绕的树干,上面一片翠绿峥嵘。
他想,人当如松,虽经风霜,而不改颜色。
如此想着,觉得自己的心志开始变得清晰。
恍然明白过来,父亲虽然一直冷着脸,但其实还是疼爱他们的。可能,就是为了让他出书房透口气,父亲才命令自己来监督下人们贴春联吧。
他突然怀念以前母亲还在时的家里,那时候,父亲慈爱,母亲温柔,弟弟妹妹们各个隽秀上进。府里,总是一片温馨。
可是,母亲却是生产六妹妹后不久,暴毙。
他不相信,母亲真的是死于生病。这几年,他也一直私下里在查,真的让他查出些蛛丝马迹。比如,当时的稳婆供述,母亲生产开始时一切顺利,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才大出血的。所以伤了身子。
还有,当时给母亲开催产药的大夫,从那以后,便消失地无影无踪,怎么找也找不到。
一定有猫腻!
母亲走后不久,父亲就通知他们,自己要迎娶王家嫡女王淑媛。
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震惊和难过。父亲却没有安慰他,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他知道,父亲一个晚上,坐在挂着母亲画像的窗前,一宿灯火都未熄。
所以,父亲一定念着母亲的,而自己,一定要找出真相!
沈重钧握拳,黑松后的流水声汩汩,他望着黑松在碧水上的倒影,心突然十分空明。
哪怕要费多年筹谋,数载心血,自己也要解出这个谜题,为母亲讨回公道!
现在,他更要替母亲,看好这个家。
想起刚才,二弟沈梁义消失时说的话语,他又拧起眉头,绕过黑松和碧水。自己,也要替母亲,看好弟弟妹妹们。
瞬间,他感觉肩膀沉沉,这是大哥的责任!
加快脚步,来到了沈梁义的院子风烟阁,他逮住了沈梁义门口的守卫。
“二公子人呢?”沈重钧一改往日清清淡淡的口吻,神色带着少有的担忧和凝重。
守卫恭恭敬敬执礼,“二公子,刚刚带着小厮出去了。”说着,似是抬头下意识看了眼沈重钧的神色,顿了顿补充道,“二公子,离开时,嘴里还在说,”
“老子要教训那帮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