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知道的是,在那高高王座上的人,今日一下朝,便问烟云楼有没有消息。
一个太监,执着拂尘,恭恭敬敬地道,“消息传来,王家嫡子残害南疆侍女,现已定罪。”
皇帝听了,眼眸转眼变得幽深,手指在金丝楠木椅子上轻叩了好些时候,语气带着莫名的情绪,只回答了一句,“知道了。”
秦王的暗卫,昨日在看到沈重钧出了烟云楼,上了沈府的马车,回到沈府后,便回了秦王府。
本以为昨日只是让沈重钧躲过了王末的灌酒,没想到今日爆出如此大的事件。
今早侍从来报的时候,秦王一听,后背居然发凉,惊出了冷汗。
这里面的水,绝对深啊!
过了几日,情报传来,南疆的人已经查到是王家的人动手,抓了自家的侍从。而且,根据王家人招供,若不是小公主提前离开,估计就是要对小公主下手!
一时,朝野巨震。
秦王翻了翻案卷,修长的眉宇紧皱,喃喃道:“不对劲。”
“王家人只承认想要让小公主毁容,然后嫁祸沈重钧。可是,并没有想伤她眼睛。”
“这动手的又是谁?也就是说,那个随从,一个晚上,招了两拨人动手。”
他随手拿起刚刚自己沏的一杯茶,杯沿滚烫,瞬时让他拉回了思路。
“南疆有追着查这条线索吗?”司暮寒把茶杯放回茶海上,神色依旧莫测。
“并无。”侍从恭敬道。
为何南疆会一口咬死王家,不追查第二波刺杀的人的?司暮寒眼中望着打开的花棱窗,外面梅花枝干清癯,在寒风里劲瘦飘摇,似乎在抵挡着即将来到的暴雪。
王家此时也是一头包。
王家族长王居安狠狠摔了杯子。一口气还是郁结,转头,又朝大门口扔了一个青花瓷花盅。
“废物!都是废物!”
“算计人,反被人算计!不知道行动前要预想到各种后果吗?结结实实掉进了自己织的网里,自己被自己出的刀捅伤,还有更蠢的人吗?”
王淑媛跪在堂下,心知此事确实是自己没有周密安排好。自己派去的人,看到了床上的人,披着沈重钧的大氅,便以为床上大氅下的人就是他。
心中暗恨,千不该万不该听了王秀妍那个小妮子的挑唆,制定了这么一个风险巨大还有诸多漏洞的计划。
她咬了咬唇,突然一个念头冒出来,像是疯长的野草,在心里迅速攻占了一整个荒芜的原野。
再也按捺不住,她小心地抬头瞅了瞅哥哥,王居安细长的眉眼紧皱,但是目光幽凉,似乎正在思索。
她抬了抬眉,颤颤开了口:“哥哥,是不是也觉得,南疆那些人,找到我们是不是太快了?”
“还有,明明我们的人,只在那个女子脸上划了一刀,并未伤及眼睛。”
她说完,定定地看着王居安,看他久未动作,只好垂手交叠在衽前,扁了扁嘴。
“你说地也不是没有道理......”良久,王居安终于开口。他手指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帝王绿玉石扳指,细长眉眼里露出一道精芒。
“确实,好像是有人要把我们王家推出去。”
王居安和王淑媛一个对视,双方都明了对方的眼中的忧虑。
这件事,看似是王末陷害沈重钧未成,其实还有一只背景极深的手在搅弄风云。
“那个南疆小公主的侍从,是从哪个包间出来的?”王居安冷声喝问,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一时,打探的人来回禀,“老爷,是一个南疆的商人。”
南疆商人?王居安眯起眼睛,他用手抚了抚暴怒时折起的藏青色道袍,眼中眸光变幻,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起来吧,”他语气已然平静,但带着深深的无奈。
“大哥,”王淑媛急急道,她的脑中也转过无数想法,最后,她被突然跳出的一个想法震了一下。
王居安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咱们这次是要认栽了。”
王淑媛心里明白,自己此次恐怕正撞在了宫里那位的刀口上。可能,大概,那个南疆小公主的侍卫恐怕正在传递某些重要的资料,而自己则刚好把身有重要资料的人给绑了!
听说南疆人正在收集天澜国的堪舆图,只怕正是那个重要资料。
而皇帝陛下的人,划伤那个侍从的眼睛,也是怕堪舆图泄露。
难怪南疆那边,咬死了是王家的罪责!
皇帝恐怕也是乐于见到这个结果的。
那,王家,又能如何呢?难道自己吞下这个屈辱,要把嫡子送到南疆去为奴,听说南疆小公主对侍从残暴无比。毕竟王末都是自己亲手疼爱大的侄子,她无法眼睁着看他落到这个结局。
对了,王淑媛一拍椅子把手,王居安有些诧异抬头看她。
“大哥,南疆那边是不是只有那个小公主的侍卫见过末儿?”王居安定定地看她,只见午时的光尘落到王淑媛的鹰钩鼻上,薄薄的嘴唇吐出了惊人的话语。
王居安站了起来,伸手推开茶海,踱了几步,手扶上了摆放着书籍和甜瓷釉花瓶的多宝格。
啪地使劲拍了一下,一个花瓶晃荡了几下,终于落了下来。
厅堂里的两个人,却都没有伸手去处理碎渣。他们互相看了看,空气里有异样的安静。
屋外的阳光终于从重云中突破,散发出白晃晃的亮光。浮尘飞动,王淑媛的目光一直追逐着王居安,直直地看到那个瓶子落了下来。
那声音,让她浑身一颤。
但是,都比不过此时她心中响起的巨雷。那个想出来的办法,如雷声轰然在她耳边炸响。
对呀,可以换囚!换人!
既然南疆那边唯一见过王末的人,已经眼瞎,王末醒过来的时候,她还昏迷着。那么,就没有南疆人能认出末儿来了!
“我这就去着手准备,”王居安用脚踢开了一片瓶子的大片碎渣,扬长而去。
后面的声音如云般飘渺飞来,“事情结束后,就让他改头换面,去北疆历练吧。”
“你这段时间也安生点,别再想着让你的侄儿去替你整治你府里那几个小杂种。”
王淑媛漠然,皱了皱眉,退下回府了。损失了王末这颗好用的棋子,她都不知道去哪儿找可以整废沈重钧的人了。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安生长大,成功考取功名,然后抢掉属于自己孩子的财产和封荫名额?
虽然她一直都采用捧杀的措施,对待那几个沈砚前妻留下的那几个小崽子,但是好像老六被推下水醒来后,似乎不一样了。不吃自己那一套了,还用警惕的目光看着自己。
在沈青禾那个小崽子的带动下,沈重钧似乎也变了,不再听自己要嚣张的那一套,变得......更加沉稳,更加有心机了。
她呆愣了片刻,站了起来,腿因为跪久了有些酸麻。她站起来跺跺脚,心中对沈重钧的嫌恶又添了一层。
摇摇晃晃地离开,脚一歪,甚至差一点踩到瓷瓶碎渣。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在呐喊:
不!她不会输!
此时,沈青禾正在府里和沈重钧讨论着最近打探来的消息。
沈重钧觉得自己都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负手而立,分析老道的是自己的那个小妹妹!听她说出的话语,自己甚至觉得如面对的是自己那个深藏韬略的父亲。
她脑袋上红绳扎着的小揪揪晃呀晃,晃地他有些失神。
“喂,沈重钧,你在不在听?”沈青禾稚嫩的童音响起,可是沈重钧眼神却是定定落在她的头顶上。
难道是他坐地太高,座椅妨碍他视线了?
沈青禾努力昂起小脑袋,今天她穿着一身翠绿衫子和红色襦裙,裙子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沈重钧看着她努力挺起的小身板,突然伸手。沈青禾诧异,像一只炸毛的猫儿立马弹开。
叹了口气,沈重钧摊开伸出的手。
手掌中,赫然躺着一片窗外飞来的薄薄冬叶。卷曲着,叶身黄色卷曲,周边还有黑点。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下次会注意,不再和世家那些子弟搅到一起去。”
“下不为例。”
唔,沈青禾撅了撅小嘴唇。眼里的沈重钧,已经从大傻子,上升到不那么笨的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