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跟我说话?”
这是米加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喉咙因为哭嚎和呐喊已经哑得不行了,说出的话也是令人觉得刺耳的。
有翼人似乎被激发了情绪,他们以一种理智而客观的角度,批判着米加乐这“不客观,不理性”的行为。
有人站了出来:
“是的,我们是在跟你说话,虽然你找到了新的陆地我们很感激你的贡献,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让你悲伤了。”
“你应该担起一个六翼应有的责任,你应该带着其他人离开,你应该带我们去寻找到新的家新的食物,别忘了,这是你父亲说过的话。”
米加乐把怀里的伊卡洛斯放下,他默默站起身,看着那些正用质问、猜疑、鼓励、羡慕、甚至是乞求的眼神看着他的人:
“你们说得对……我应该,去找新的陆地……我应该,去找新的陆地。”
米加乐一字一句的重复着这样的话,他站起身,手却仍然没有松开,他的手紧紧抓着伊卡洛斯的手。
他就这么抓着伊卡洛斯的胳膊,舒展起翅膀想要往上飞。
伊卡洛斯被他吊着一只胳膊,也被米加乐带了起来,米加乐似乎完全察觉不到手里的重量,就这么呆滞木然的往上飞着。
梅姨以及旁边的一众人都被米加乐的行动吓了一跳,他们看着米加乐。有人大吼出声,质问着米加乐的行为:
“米加乐,你做什么?!你快把手里的那个东西放下,你要干什么?!”
米加乐因为手里拖拽着伊卡洛斯,他的动作很慢飞的也不快,他回过头嘴角勾起了一抹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笑:
“我要带她去新的家,我要带她去看看。”
米加乐的那个笑很渗人,让许多的翼人看的头皮发麻,就连刚刚沉浸在失去孩子这伤痛的梅姨也看到了米加乐的眼神。
她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疯狂的叫着米加乐的名字:
“米加乐!你冷静!你别做傻事啊!”
而后,梅姨又转头,看着这些正围观着的翼人:
“求求你们,别刺激他了,这孩子现在有点儿不对劲,你们……”
那些刚刚还带有祈求和可怜眼神的翼人们也纷纷变了脸色,他们看着慢慢飞着的米加乐,眼中的不满之色越来越深:
“刺激他……我们哪儿刺激他了?他自己担不起职责,还要怪我们刺激他吗?”
“对啊,他不是六翼吗?六翼不是翅膀多吗?他可是传说中的六翼呢,有力气就让他带着这个人飞,对了,他怎么不带着他的父亲一起走呢?”
米加乐飞得不高也不快,他就在离地一两米的地方往前飞着。
听到了那些话,米加乐猛地回头。
他看到了那些翼人对他指指点点的动作,那些翼人眼里,或不屑,或不耐烦的眼神。
他们的耐心已经随着体力的消耗,和肚子的饥饿,已经被消磨殆尽了。
如果米加乐再不能带给他们一点切实的利益,他们不介意把米加乐绑起来,逼着米加乐说出所谓新大陆的地方在哪里——反正他们只要知道了方向和地点,有没有米加乐带路,其实都是无所谓的。
米加乐重新降落下来,伊卡洛斯也落在了地上。
他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把伊卡洛斯放在衣服上,接着,用着最简单的绳扣——死结,把伊卡洛斯绑在身前,他用双手抱着那具躯体,他们紧紧的贴在一起。
他绑的是死结,并不打算把这个结打开。
做完了这一切,米加乐突然用力的张开了背后的翅膀,他的翅膀张开的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力,比任何时候都要巨大。
翅膀上的羽毛一根根的张开,又缓缓的收敛,像是会呼吸一样。
这里的人,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六翼翅膀,全部展开是什么样子的,但他们现在见到了。
米加乐的翅膀全部展开,翼展极大,看起来拥有着极强的威慑力,站在那里看着要比其他人都要魁梧高大的多。
米家的嘴角勾起的笑越来越浓,甚至连眼睛都在笑,他看着那些对他指指点点的同族,咬着牙,嘶哑着嗓子喊出了一句话:
“要知道新大陆在哪里?那就跟我来呀!”
米加乐的翅膀扇动,他发挥出了超出自己极限的速度,笔直的飞上了天空,他拔地而起的速度非常快,迎着初升的太阳一路飞行。
当米加乐觉得自己已经快飞到一个极限高度,他已经快没有力气去带着伊卡洛斯继续向上飞行的时候。
他突然收拢起了翅膀,包裹着他们两个,就像是当初,他接住了不小心松开绳子的伊卡洛斯一样。
米加乐的翅膀把伊卡洛斯和自己的身体紧紧的包裹在一起,他在伊卡洛斯的耳边轻轻说着:
“这一次……你不要再松手了。”
米加乐带着伊卡洛斯飞向了天空,飞向了太阳。
而后,他们坠落了,坠落进了海洋,坠落进了深渊,伴随着他们一起坠落的,还有翼人这个种族最后一丝的希望。
……
枯叶般的翅膀慢慢的张开,露出了里面浑身上下有着狰狞伤口,两只眼睛犹如黑曜石般的伊卡洛斯。
伊卡洛斯活动了一下身体,脸色和平时一样安静沉稳,只有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她并不喜欢这种事情,不想回忆起过往,可顺序越往后,所能记起的东西也就越多,过程也就越详细。
同样的,顺序越往后,所经历的痛苦也就越多。
不过……如果那个经历这些过程的人撑不到他们后面的人提供梦境的话。
后面的人也就不需要去回忆这样痛苦的记忆了,毕竟他们承载的痛苦,不光是来源于他们自身,还有他们对位的另一半,以及……
伊卡洛斯晃了晃脑袋,看着前方一动不动的巨茧,她的嘴唇微微翕动:
“你可别让我失望啊……我又回忆了一遍那样痛苦的事情,你可别撑不住啊。”
前方那不断涨缩着的茧里的东西,似乎是对她的话有所回应。
两点轻轻闪烁着的蓝光重新燃烧了起来,伊卡洛斯点了点头,她慢慢往后退着,收拢起翅膀,重新融入到了一根粗大的荆棘中,缩回了地下。
伊卡洛斯并没有去呼叫下一位。
因为那些荆棘都是有着自己的顺序的,前一个结束,后一个自然而然就会补上。
茧里的东西微微动弹着,格雷这一次清醒的比上一次要快了一些,上一次他似乎只是恢复了只言片语的能力。
现在格雷的身体已经能轻轻动弹了,这是一个好现象,说明他在逐渐适应着这里的东西。
当然,这个现象也并不全是好事——这也意味着他正是一点点的受到这里影响,而具体影响是好是坏,他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一根粗大的荆棘裂开,卡西莫多的脸从中露了出来,他的一只独眼看着前方的茧。
很快,又是一根荆棘从地里刺了出来,包裹着格雷的茧,也同样有了变化。
一根荆棘刺向那两点淡蓝色的光点,光点又一次濒临熄灭,一个新的梦再一次产生。
一个……
又一个……
时间过去的很慢,至少在这里没有人会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渐渐地,围绕着那个茧的人形个体越来越多,他们或坐或站。
有的像卡西莫多一样,荆棘里只露着身体的一部分感官,有的就像是普罗米修斯或者伊卡洛斯一样,直接从巨大的荆棘里走了出来,当一个看客。
他们看着前方的茧,轻轻地互相交谈着。
开口的是伊卡洛斯:
“我说……卡西莫多,他似乎还不赖,这已经是第多少个了?”
卡西莫多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他依旧是盯着着前方的茧,声音沉凝:
“第多少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还不是最后一个,哪怕是倒数第二个,他只要失败了,下场都会和我们一样。”
“那还剩下多少个?”
被问了这个问题,卡西莫多的眼神终于微微起了波澜,他看着那个问话的人,声音里透露出的是一丝凝重:
“还早着呢……”
说着话,茧里的又一根荆棘枯萎了,两点蓝色的火焰再一次亮了起来,现在那火焰已经不是火柴头大小了,而是有了小拇指甲盖大小。
虽然只有小拇指甲盖儿那么大,但那火焰似乎十分顽强,而且,格雷现在清醒的时间也比之前要长。
卡西莫多看着形成巨茧的荆棘已经枯萎了的几十根。
他端详着那个已经露出了头部和腹肩膀附近骨骼的黑色骨架,讶异于对方精神的强韧,也叹息着这种对于精神的近乎无休止的折磨。
卡西莫多的眼珠微微转动,看向了一根新从地下钻出来的粗大荆棘,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身影:
“第七十九个,马尔杜克,轮到你了。”
(妈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