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黄粱就漏了个洞。”
黄道吉日慢慢抬眼,说道:“逆流湖最初只是一滩水洼,不过半丈……经过长年累月的积水,一点点扩大成了如今的冻湖。”
老农说,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黄粱是一个漏水的池塘,透过逆流湖底,流向未知的虚无。
老农打了个喷嚏,把湖面冻上了。
只有湖面结冰,这个漏洞才会被堵死,避免在未来的某一天,水流干净,黄粱彻底塌落沦陷。
这也是天道存在的责任。
黄道吉日在监控着眼前这片湖,让黄粱稳定的持续下去。
至于梦宗和两本梦书,黄袍小道其实知道的并不多,老农什么都没讲,就走了。
他只知道「黄粱」和「逆流湖」的出现,与老主人的师兄神秀有关,仅此而已。
……
黄粱和逆流湖、梦宗和大小梦书,归根结底,都起源于神秀帝经。
张居正来到这个地方重修梦书梦典,引动逆流湖,夜生白雾,动摇了黄粱的根本。
所以那个时候,黄道吉日的脸色才会如此难看。
他不在乎自己被骗,但忽然想到了白雾可能是从逆流湖中来,才惊觉而起。
“你大师兄会毁了黄粱。”
“梦界与黄粱相通,逆流湖很可能会彻底打开,到时候黄粱里的每个人,和那些死而复生的亡魂,都会彻底湮灭在逆流中。”
黄道吉日权衡利弊,把情况讲的很清楚。
顾白水沉默了一会儿,给了个简单的回应:“嗯。”
嗯,知道了。
不顾黄袍小道说了什么,顾白水盯着漆黑的湖底,瞳孔深处掠过了一抹奇怪的异色。
他侧头问道:“你之前说湖下面有东西,是什么?”
黄道吉日没有回答。
他其实知道逆流湖里有什么,只是不愿意告诉顾白水,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
任何被卷入逆流湖中的人,都不会再有机会回来,这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顾白水等了一会儿,看着湖边沸腾的水汽和白雾,眉头翘起,隐隐约约觉察到了一件事。
“冻湖……”
“冻住湖面,需要极寒之物。”
黄道吉日脸色轻微变动,逐渐眯起双眼。
顾白水慢慢转头,看了他一眼,愈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黄粱里最阴寒的东西是什么?”
“应该,是一具尸体吧?”
一具大僵尸的尸体。
黄粱天生地养的第一具活尸,不死不灭,凶煞极阴。
顾白水问:“当初那个黄粱长生者,真的杀了卢无首吗?”
细想来,似乎不太可能。
他的十生十世都被困在黄粱,能逃出地下也是设计好的情节。
彼时黄粱境界最高不过圣人,卢无首体内是不死帝兵的器灵,长生者再如何拼命也没有胜算。
所以卢无首没死。
黄粱长生者打上天庭的时候,死去的是另一具僵尸躯壳。
真正的卢无首沉入了冻湖内,尸寒千里,冰封万载。
“你猜的没错。”
黄道吉日笑了笑:“逆流湖底,是我上一世的尸体。”
“那具僵尸天生地养,又被湖水浸泡了这么多年,早已经蜕变成了另一种生灵的躯壳。”
卢无首的尸体是经由长生培育,在黄粱的泥土中诞生的。
除了长生外,没人知道“卢无首”的生前到底是什么人,是何等身份。
顾白水没有亲眼见过真正的卢无首,轮回劫中,他也只是看见了那只僵尸在过去的投影。
如今再回想,顾白水觉得以那老头儿的手笔……挖出一具完整的大帝尸骨,清洗干净,削骨换血,种在土里长出新尸,也不是不可能。
更大胆些,
卢无首的前身未必是人族大帝,可能是异族、灾厄,甚至星空外的神秘生灵。
“逆流尸。”
顾白水注视着漆黑的湖底,眼神微动,心中那股莫名的预感越发强烈。
他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
如果湖底的那具尸体没有被泡烂,依旧鲜活如初,那自己是不是可以把它捞上来,用这具尸体尝试去做一些事?
比如……给逆流尸一个新的灵魂,让它修行大梦典和小梦书,再找机会补全《命经》。
世上应该没有什么人,比逆流湖下的这具尸体更适合修行神秀帝经了。
黄粱依据梦书梦典而建,逆流尸诞生在黄粱中,又被逆流湖浸泡了这么多年,早已经打上烙印,是《帝经》在这个时代最好的载体。
让一具尸体,走神秀曾经走过的路,或许能找到那些被埋葬起来的秘密。
顾白水心中有个疑惑,一直没有想明白。
过去那些修行了《补命经》的人,会源源不断的流失生命,换取突破到更高境界的机会。
但“命”并不会凭空消失,只会从他们的身上,献祭到神秀的手中。
换句话说,
曾经的神秀是一尊两面佛,面向光明,受世人膜拜和香火,背对黑暗,用《补命经》收割千万信徒献祭的寿命。
《补命经》,补的是神秀的命。
神秀理应能活很漫长的时间,把暮年推到很久再后到来……可祂并没有。
神秀帝尊是自然老去的,死在了长安城的黑暗里。
那么,《补命经》收集起来的命……到底去了哪儿呢?
似乎有人把命藏了起来,藏在了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顾白水凝视着湖水下,瞳孔深处逐渐闪烁清明。
他想到了一件器物,一个地方。
虚镜,明镜。
顾白水曾经在虚镜里,模模糊糊的看到过一个庞大的世界。
那个世界真实存在,只是被封死在了镜子内,虚镜实镜分离,没人能进去。
镜中世界,是神秀藏起来的地方。
那些消失的命,应该也在里面。
黄袍小道说,深入逆流湖的人,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会不会是因为这湖通往的地方,是一个没有出口的神秘世界。
逆流尸在湖底,堵住了入口。
“你要下去?”
黄道吉日眼神莫名,看了顾白水一眼。
“不。”
顾白水摇了摇头,安静良久,说道:“我等她上来。”
等她,等它。
周哑歌该沉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