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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燧一看这席面,烧鸡、八宝鸭、糖醋鱼,一应俱全琳琅满目,油汪汪的肉为了方便客人品尝,直接剁成大块,还有一些连朱高燧都没有见过的山珍。

城内歌舞升平,而城外的百姓正在成群结队的流浪,甚至不知道在哪个地方一头栽倒就再也不会起来。

朱高燧食之无味,换做以前杨福也要一一品尝,然后点评同行差在哪里自己高在何处,可现在拿起来筷子却不知道往什么地方下。

在两个娇美妙龄丫鬟的搀扶下,一个身着红衣寿袍的人,满面春风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不少人都拥趸了上去吹捧恭维的恶心话隔着很远都能听到。

“恭喜裴老爷啊。”

正主出场以后,不少肩上挑着担子的奴仆排着队来到裴行之面前。

“曲沃县丞送上云锦百匹,祝裴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赏!”

裴行之身边也有几个下人,一边负责把送的贺礼带回府,另外一个则是端着一张张宝钞赏给下人。

“平陆县裴简之老爷送来贺礼,黄鱼十斤!”

朱高燧不知道什么叫黄鱼,只看到一个人端着枣红的大托盘上面还盖着红布。

裴行之掀开红布,赫然是十根明晃晃的金条。

“万荣县丞送来贺礼….”

外面一片荒芜百姓流离失所,而城内送的贺礼动辄价值千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朱高燧都不敢想象!

此刻朱高燧的脑子里只有一首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裴氏是千年世家不假,可毕竟只是豪绅而没有官身,很快朱高燧就知道了为什么附近几县的县丞都要前来恭维。

一小吏手里托着的应该是一卷书画,昂首阔步的走到了众人面前。

“山西布政使送来贺礼!”

一句吆喝,整个寿延瞬间沸腾起来,今晚朱高燧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震撼到了!

山布政使是封疆大吏,负责山西境内一切军政要务的一把手,居然为一个劣绅贺寿。

“赏!”

裴行之直接从刚才十根黄鱼中取出来一根,赏给了这个为布政使送贺礼的人。

裴行之恭敬的从他手中接过书画,然后面露得意的展开,上书四字“福如东海”。

杨福、徐祯和王文鼎都能看出来朱高燧心情很糟,因此一言不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所有的贺礼都已经送完时,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起身双手一拱:

“小侄裴矩代表闻喜裴氏为三叔贺寿,只是小侄的贺礼是家父的一幅墨宝,有些拿不出手。”

裴行之不敢怠慢,毕竟闻喜裴氏算得上是宗家,而他们这些外逃的人就算地位再高,名义上也得矮人一头。

“贤侄能来三叔已经很高兴了,至于贺礼外物而已,何况你父亲的字那是千金难求。”

“既然如此,小侄就献丑了。”

裴矩将字展开,上书八个字,在场之人看到之后瞬间鸦雀无声,就连裴行之都面色铁青。

只有朱高燧一个人在暗地里拍手叫好,这幅墨宝只有八个字

“德业并举,廉洁自律”

这八个字是裴氏祖训,裴嵩之显然也知道他这家族旁系在外面干什么事情,因此当着所有人的面来送上这样的墨宝想要劝诫。

裴矩送上了墨宝以后便告辞离开,从他来到曲沃以后到如今离开,都并未在裴行之府上吃一口饭,喝一口水。

裴行之恨得有些牙痒痒,什么宗家,穷的只剩下了气节,如今还敢来这里摆威严。

但裴行之还是强忍了下去,这个时候不适合发怒。

“来诸位还请饮宴,这是我裴府为今日寿延特意从南京请来的太白楼名厨。”

不愉快的事情被揭过,气氛再一次热烈起来。

朱高燧这一桌子有将近十个人,这些人言语中满是对裴行之的羡慕。

“这一桌席面多少钱?得十两银子吧!”朱高燧端起酒敬了一杯问道

“十两?告诉你裴老爷今年五十整寿,这一桌席面的价格也是五十两!”

“五十两?兄台说笑了吧!”

朱高燧在南京城什么样的饭菜没有见过,这一桌菜虽然琳琅满目,可如果说价值五十两他还真不信。

“兄弟你这什么眼神,你这是不信我啊,你看这鱼,尝尝!”

朱高燧用筷子夹了一块肉,肉质细嫩,气味清香,没有一点腥味。

“味道不错吧,告诉你这是黄河鲤鱼,金鳞赤尾,整个大明你只能在黄河里找到。

刚打捞出来的时候,鱼鳞是金色的尾巴是红色的,诗经有言“岂其食鱼,必河之鲤”说的就是这种鱼,每条都在二十两的价格。”

“这么贵?”朱高燧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土包子。

“贵?你就算是有钱都没地方买,黄河鲤鱼只生活在水流最湍急的地方,为了捞这些鱼,裴府死了十几个渔夫!”

朱高燧眉头紧皱。

“你在看看这道菜,没见过吧,这是草八珍,这一盘起码十两银子!”

“这裴老爷是如何攒下这么大家业的?”

朱高燧与这人边聊边喝,很快便将其灌醉,舌头都开始打结。

“你要是问旁人他们肯定不知道,但我是谁,我妹妹是裴老爷第九房小妾。这裴老爷家刚来曲沃的时候也穷,但后来有了点家资就开始放贷!”

“羊羔利?”朱高燧问道。

“什么羊羔利,是放粮贷,小斗出大斗进,一斗出三斗进,还不起的就得拿地抵债。

头几年朝廷打仗小老百姓没地方种粮,只能找裴老爷借,咱们当今皇帝可是一个好皇帝,他打了四年仗,曲沃的地一半成了裴家的。

若是在遇上个旱涝灾那就更了不得了,卖房卖地不说还要卖儿卖女,什么都没得卖那就只能饿死!”

朱高燧刚想在问些什么,可这人喝的太多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皇帝收拾完了江浙仕宦,又准备收拾边疆上的威胁,可他却不知道大明已经快要烂到了根子上。

裴行之端着酒杯与到访的客人碰杯致谢,眼神无意扫过朱高燧这一桌酒席。

同桌的人都在争前恐后的吃这些往常见都难见到的美食,唯独朱高燧不动筷子,只是喝了两杯酒。

裴行之暗中观察了一番,人老奸马老滑,裴行之自负练就了一双好眼力,这朱高燧的举止,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培养出来的雍容大度。

在所有人意外的眼神中,裴行之端着酒杯来到了朱高燧面前。

“公子面生的很。”

“我是南京客商…”

哪怕朱高燧恨不得宰了裴行之,在这里也需要投鼠忌器。

“客商?我看不像,倒像是是哪位贵戚家的公子吧。”

“裴老爷说笑了。”

“既然不愿意透露身份我也不勉强,我与公子有些眼缘,公子若要去太原办事,我在太原正好颇有些人脉,如果进展不顺利我可以帮你一把。”裴行之一脸自负。

“看到刚才送的字了,是冯道安吗?”朱高燧问。

“你认识布政使大人?”裴行之一惊。

“关系还算不错。”

朱高燧心中冷笑,他倒是内有说谎,冯道安的封疆大吏是他爹亲自封的,自己当时也在场还说了几句场面话。

“那咱们可要好好喝一杯了!”

一口喊出布政使的姓名,这更让裴行之深信眼前的人身份不一般,想要打探一下底细可朱高燧却说道。

“出门在外,不便自报家门还请见谅。”

这曲沃毕竟是裴行之的地盘,就算是锦衣卫暗中保护现在翻脸很容易狗急跳墙,何况他对于裴行之的了解仅限于刚才那人的几句醉话,实证还得后续锦衣卫去查。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如今天色已晚不便赶路,不如今夜就在府上留宿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今日见识了曲沃风貌,又受到裴老爷盛情款待,他日我在太原设宴还希望裴老爷赏脸,到时候我请布政使作陪。”

若是其他人说让布政使作陪这样的话,裴行之嗤之以鼻,可朱高燧面部红气不喘完全不像是在说谎心中一喜。

“去把这几位公子的马拉去喂些上等的草料…”裴行之吩咐道。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