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鹏想帮父亲劏鸡。
父亲老脸的笑容瞬间消失：“让一个三甲大医院的医生来劏鸡，成何体统？你的手是拿手术刀的，不是菜刀。你一边呆着，实在没事干，你就去看电视。现在西江电视台放《亮剑》，看着爽爆了。”
宁小鹏没有去，而是坐在小凳子：“现在谁还看电视？”
母亲刚好摘了空心菜回来，指了指不远处五保户的单间配套小平层：“三叔公估计快不行了。”
父亲猛地抬头：“别乱讲，刚刚我还见他在抽水筒烟，他夸我们家的阉鸡够大。”
“村医都过来了，才多久，半个月前才来看过一次。”
“那叫例行体检，不懂还乱说，吓人！”
“三叔公都90岁了，吓什么人？”
父亲摇摇头，叹息起来：“你说政府也真是的，他一个老光棍，硬是整一间平房给他。”
母亲也说：“住着瓦房都可以了。”
“就是嘛！也不见政府帮我们起新房。”
宁小鹏听不惯，提出意见：“爸，妈，这是政府爱民的表现，人人都享有美好生活的权利，不能因为三叔公是老光棍就放弃他的权利啊！他百年后，房子自然有安排，要相信政府。”
父亲还嘴硬：“花那一万多起一间房，没必要！他一个老光棍能住那么多吗？太大了。”
“爸，我看你是得了红热病。这病，需要好好治疗！”
母亲尴尬地笑了笑：“小鹏啊，你怎么能这样跟你爸说话？”
宁小鹏继续说道：“要不是有政府，我哪有助学贷款，哪里还能有今天？爸，妈，我们做人，要懂得感恩！”
父亲一刀砍下去，把鸡头砍掉：“是，你说的都对！你有出息了，宁大医生！我们家祖坟冒青烟了，生了你这个反骨仔，懂得回来指责爸妈了！”
“你们两父子，一人少说一句不行吗？”母亲拉着宁小鹏远离父亲，继续笑道：“小鹏啊，你要好好当医生，我们家能不能起小洋楼，就靠你了！”
宁小鹏看着屋顶的老旧青瓦，内心真的有些难受，点点头：“嗯！”
“你看村医，就负责我们大队的医疗，家里3层房，还有两台小车。你是城里的大医生，不会差的！”
父亲回头补充：“等你退休了，也可以回来自己开卫生室嘛！”
“我知道。我……出去转转。”他不想再听父母唠叨，看着是有出息，实则只有自己知道。
他一直没有将在红牡丹医院工作的事情告诉父母，怕他们担心。幸好现在能返回中西医结合医院，要不然真的挨回来当村医，父母的脸面估计全无。
小山村，跟十年前比较，人烟稀少。青壮年都出去外地求学和打工，能力强的叔父辈拖家带口搬迁到城里，留守老弱病残小，成为了山村别样的风情。
好多老旧的泥砖瓦房年久失修，已经倒塌，长出不少一米多高的杂草。
哎！
时代在改变，回不去的小山村。
“啊……嗯……”
宁小鹏听见前面拐角有中年妇女的审吟声，他快步绕过去。
但见，六婶捏着左手食指，鲜血在滴答。她面前，有一堆竹篾，还有两只烂箩筐。
宁小鹏关切起来：“六婶，你怎么了？”
“小鹏，哎！你六叔在外地扭螺丝，一直没回来。我不是寻思着修补一下这对箩筐咯。不小心割到手了。你过来帮一下我，刮点竹皮青给我。”
竹皮青，就是竹子表层青色组织，刮下来之后毛茸茸的，塞在小伤口，可以起到止血的作用。
“哦。”宁小鹏坐下来，拿起弯刀，把竹子搭在大腿，刮完两下，才想起来，这一条裤子有点像昨晚穿的，似乎忘记洗，然后今早又拿来穿。
对啊！裤袋里有半支新型胶原基仿生物组织粘合剂。
“六婶，不用竹皮青了，我有药，可以让你伤口马上长好的药。”
六婶眼光发亮：“哦，这么好，快点拿出来给我试试。”
他起身，掏啊掏，手在裤袋鼓捣起来，这只裤袋没有，掏另一只。
六婶看到他这样的动作，有点想入非非，已经年近40岁的她，脸色渐渐泛起红晕。
“找到了！”他挨近六婶，开始扭开瓶盖。
此时，一阵风吹过，把他手掌沾着的竹皮青碎屑吹起来，有丁点飘到六婶的眼睛。
六婶就开始揉搓眼睛，她朦朦胧胧地看到宁小鹏似乎涂抹了一点什么液体在她手指，有一丝丝凉意。
他看见六婶不停地眨眼睛：“可以了。六婶，你眼睛怎么了？”
“有沙子进我眼睛。”她再揉多两次，眼睛才恢复正常，于是盯着他两手空空：“药呢？”
“用完了。”
六婶质疑他：“用完也得有盒子瓶子什么的吧？”
他指着旁边杂草绿油油的地方：“我丢进那里了。”
“啊？噢……嗯！小鹏，你不亏是大学生，我的手，太美妙了！”六婶举起手，来来回回看着，要不是虎口残留有血迹，根本就不知道刚刚手指割伤过。
宁小鹏点点头，经过这两次的亲身体验，他决定，回去后要跟安然联系，争取把这么好的新型胶原基仿生物组织粘合剂引进西江市中西医结合医院，造福更多病人。
六婶非常激动，指着自家房门：“小鹏，你吃午餐了吗？要是没吃，进我屋，我今天啊，蒸有大馒头，你小妹（堂妹）吵着要吃。”
“不用了，我爸在家劏鸡，我回家吃就好。”
“要不，你今晚到我家，给你小妹补补课。”
“她上几年级了？”
“初三了，这妹儿，学习能有你一半好，我就不用操心了。”
他点点头，跟六婶继续聊了几分钟，就走开，他想逛逛村落，看看生我养我的家乡。
准备到三叔公家门口的时候，看到村医把药箱绑在摩托车后面，一溜烟就走了。
哎！
村医也有村医的好，不用8点钟上班，不用做手术，不用夜班，更不用写一堆乱七八糟的医疗文书。能够处理的病人，简简单单处理，开药，收钱。处理不了的，一句话“到卫生院或者市里医院看吧”。
淳朴的父老乡亲，从来不会觉得村医无能，反而会羡慕村医，谅解村医。
而他们城里的小医生，就不同了。同事会暗地里嘲笑你是loser，领导会骂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不行就滚蛋，患方会指责技术差又没医德。
要是跳槽，谈何容易？
小医生，只不过是利用跳槽自欺欺人。从这一个抗跳到另一个坑，继续管病人、写病历……不停重复。要想改变，就得跟岁月熬，熬过主治职称，熬到副主任，甚至主任级别，当然，能够搞一个大学副教授或者正教授的头衔，那就可以登高观天下了。
啊！宁小鹏想到这里，都有些向往村医的日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