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房玄龄撂下筷子,漱了漱口,交代了一句,“遗直,义儿,遗爱,你们三个拿着功课到我书房来一下。”便施施然的一撩衣袍,起身去了书房。
对于房玄龄要检查功课的事情,已经习惯了父亲不定期检查的房遗爱来说,脸上倒是很平静,虽然眼睛里闪着期待。陆义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反正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无论义父满不满意,自己都是问心无愧。
只有房遗爱,面色有些难看,目光闪烁,心想,父亲肯定的是知道了自己今天下午在课堂上不好好听讲,被孔大学士抓现行的事了。一想到刚才父亲起身时,看似不经意瞥过来的眼神,房遗爱就知道要坏菜,怕是今天这顿骂少不了。
房夫人帮青娘擦干净嘴巴,整理了一下衣服,抬眼就看到房遗爱垂头丧气的跟着房遗直和陆义两人出去了,心下明白,最近一直忙于国事,每天只有不到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今天竟然突兀的要检查三个孩子的功课,怕是和遗爱脱不了干系。
当下,房夫人朝身边伺候的兰儿使了个眼色,便牵着青娘的手,领着莲儿往后堂去了。
刚到后堂没多久,兰儿就挑帘子进来了,向房夫人福了一下说道,“夫人,房崎在外求见。”
轻轻一颔首,房夫人淡淡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小的见过夫人,夫人万福。”房崎进来,就机灵的跪下给房夫人行了一个大礼,小嘴甜甜的说道。
“起来说话吧。”房夫人面带微笑的说着。
“回夫人,小的还是跪着吧,跪着舒服。呵呵。”心下明白夫人为何把自己找来的房崎,很是乖觉的没有起来,小心的陪着笑说道。
“夫人叫你起来,你就起来!跪着像什么事啊!”兰儿不悦的呵斥道,抬脚就踢了一下房崎的小腿。
“跪着好回话,兰儿姐姐不用心疼小的。”房崎装作满脸感激的看着兰儿,生生的挨了一脚。
“你!……哼!”听了房崎胡扯的话,兰儿的俏脸顿时气的通红,到嘴边的呵斥话语,也被噎了回去,冷哼一声,又使劲踹了惹人生气的小子一脚,转身回到了房夫人身边,恶狠狠的瞪着房崎那让人想要撕烂的笑脸。
看到兰儿吃瘪的样子,莲儿不由的掩口轻笑,目光闪烁的看向这个仅仅一个多月就被二少爷调教的牙尖嘴利皮厚异常的小书童,心下不由的对二少爷佩服起来。
房夫人有些头疼的看着房遗爱的书童,心想明明是一个机灵的老实孩子,怎么到了遗爱的手里才一个月就变成了这样?
房夫人当下一摆手,也不废话,直接切入主题,平静的问道,“这会子叫你来,为什么想来你也清楚,你自己说说看吧。”
房崎眼珠子转了两下,恭敬的低下头,老实的回答道,“回夫人,小人知道,不过二少爷先前有过交代,不让小的说。还望夫人见谅。”
“就连我这个母亲都不能说吗?”房夫人有些不悦的皱眉问道。
“二少爷交代了,若夫人非要问的话,就叫小的回夫人说,只是一件小事儿,挨顿骂就是了,夫人不用担心。”房崎小心的瞄了一眼房夫人的脸色,快速的回答道。
房夫人面色一沉,给旁边的莲儿使了个眼色,莲儿会意,面带微笑的走向房崎。
房崎看到莲儿的笑容,心下一颤,面露害怕的赶紧说道,“我交代!少爷说在课堂里出了些丢人的事儿,小的进不去,所以不清楚,不过听说是少爷犯错被孔大学士在堂上抓了个现行,想来孔大人告诉了老爷,所以老爷可能要当着大少爷和义少爷的面教育一下二少爷。二少爷说,若是他进了老爷书房一盏茶的功夫还没出来的话,让小的来求夫人前去救火。”噼里啪啦的跟到廖豆子是的,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中间都不带喘气的。
“早说不就得了。”兰儿不忿的瞪了没骨气的房崎一眼,撇嘴说道。
“莲儿,去书房那儿看一眼。”房夫人挥手示意房崎赶紧退下,转头对莲儿交代道。
莲儿应了一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伸手接过兰儿递过来的茶水,刚送到唇边,房夫人顿时“扑哧”乐了,气的,因为她这时回过神来才发现,刚才房崎讲了一大堆,貌似交代了,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房遗爱到底怎么得罪的孔大人,以至于孔大人告状到了老爷面前。
“怎么了,夫人?”兰儿伸手接过房夫人送到唇边没有喝,有原封不动的送回来的茶水,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不解的问道。
“你这丫头,就不能动动脑子么。”房夫人嗔怪的点了一下兰儿额头,恨铁不成钢的说着,眼睛里却满是笑意,替自己儿子身边能有这么一个得力的小厮高兴。
“有夫人和莲儿姐姐在,我才懒得废那门子脑子那。嘻嘻嘻。”兰儿一脸娇憨的说着。
房玄龄的书房内。
房遗直,陆义和房遗爱,三人垂首低眉的恭敬的立在书案前。
房玄龄淡淡的扫了三人一眼,顺手先拿起房遗直开学以来的所有课业,一目十行的翻阅着,满意的点了点头,鼓励的看了房遗直一眼,就放在了一旁。
然后拿起了陆义开学以来的课业,同样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就见这孩子的字,有开始的不成型,渐渐的变得规整了起来,心下很是满意这孩子的进度,当场开心的勉励了几句。
在伸手去拿房遗爱的课业,随意一翻,字体也和陆义一样,由丑的不能看,到渐渐成型,只是其中一部分的字体嫣然就跟刚刚陆义课业上的字体一模一样!另外那部分课业是谁做的,还有待商榷。
把房遗爱的课业,一把拍在桌子上,房玄龄心下满是恼火,听陆义说,遗爱这孩子貌似早就跟着芸娘读书识字了,再加上太医院的那些个晦涩难懂的医书,他都识得,想来剩下的那些个课业应该也不是他写的了。
一想到今天下午去皇宫给皇上回话的路上,碰到孔颖达的时候,那老小子拍着自己的肩膀,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说道,“好好回家看看你儿子的课业和他那手字吧。”自己当时还不明所以,现下看到了,不由的怒火升腾,狠狠的瞪着房遗爱。
房玄龄强压下心里的怒火,面色平静的说道,“说吧,帮你完成课业的除了陆义以外,另一个是谁?”
房遗直诧异的抬起了头,顺着房玄龄的目光望向了陆义另一边的房遗爱,眼睛里有着一丝的厌恶。心想房家世代书香,没想到竟然出了个异类,不学圣贤书不说,竟然胆大到让人代笔!
陆义有些紧张的看看房遗爱,有望望房玄龄,张了张嘴想要替房遗爱辩解,还没发声,就被房玄龄抬手阻止了。
房遗爱跟没事人似得,肩膀一耸,笑嘻嘻的说道,“父亲猜错了,除了陆义以外的,是两个人写的,不是一个。”
“哦?”房玄龄一怔,又拿起剔除出陆义笔迹的那打纸,仔细的辨识起来。这才发现,大体看起来这两人的笔迹很是相像,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其中一个在写提勾时似乎喜欢让笔顿一下再提。
“是房崎和房名两人,习惯提勾前顿一下的那个是房名写的。”房遗爱很是实事求是的说道。
陆义担忧的扯了扯房遗爱的衣服,心想,掩饰还来不及那,你倒好,直接自己全交代了。
房遗爱拍了拍陆义的手,递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表示自己不会有事的。
“你今天的课业哪?”听了房遗爱的话,房玄龄别有深意的看了房遗爱一眼,眉毛一挑,声音没有起伏的问道,“可是你自己写的?”
房遗爱这才从怀里拿出自己今天的课业,放在了房玄龄的书案上,有恭敬的退了回来。
房玄龄直接拿起叠放在上头的那张大纸,疑惑得看了房遗爱一眼。
“这是孔先生交代了,要用大纸抄写的王佑军的兰亭序。”房遗爱赶紧解释道。
点了下头,房玄龄直接打开了纸张,打开的瞬间,眼前一亮,心下不由的赞叹一声,“好漂亮的书法啊!”,通篇书法,虽然没有王佑军的气势与意境,却是自成一格的如行云流水般的淡然顺畅,棱角分明的折勾拐点,宛若峭立的山峰,不失自己的风骨。
好半晌,回过神来的房玄龄终于明白了孔颖达为何那句话重点咬了一下“拿手字”三个字,也猜到了他为何会让遗爱抄这篇《兰亭序》了。
抬起头来的房玄龄,直接把手里的字递给了好奇望来的长子,冲一旁神色正常的陆义问道,“义儿早就知道遗爱的字了?”
“嗯,是的,义父。孩儿和房崎,还有房名练字的帖子都是临摹的二弟的。”陆义老实的回答道。
“房轩,去二少爷和义少爷的书房,把义少爷临字的帖子拿来给我。”房玄龄冲门外吩咐一声。
“你这字的腕力已经不输于成人了。”房玄龄赞赏的说着。
“孩儿习武本身力气就大,再加上孩儿也打过铁,是以腕力不输于成人。”房遗爱解释道,总不能说自己练字已经练了二十多年了吧,那还不得吓着人啊。
“过来把书桌收拾一下,把款落上吧。”房玄龄点点头,起身朝房遗爱说道。
怔了一下,房遗爱哦了一声,来到了房玄龄身旁,收拾书案,结果瞄到了房遗直今天的课业,放在上头是一篇时论,写的是关于西北战事的评论。
房遗爱拿起来,疑惑的问了一句,“匈奴南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