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狄青经常往后山基地跑,明面上说是踏青,实际却把兵法“知己知彼”用在了黄青身上。
越是了解黄青的布局,狄青就越是吃惊,也愈发的坚定了离开中枢的想法。
他心中笃定,在有了黄青的种种布置后,自己在有生之年有极大可能收复燕云十六州。
为此放弃枢密使职位、离开中枢又何妨?
那些蝇营狗苟的文臣们,又焉知我等武人的荣耀?
狄青已经决定,等黄青承诺的武器一到,自己就向官家请辞。这烂怂的中枢,谁爱呆谁呆着去!
……
而此时的黄青,除了要实验特种合金配比,还揽下个指导如兰和明兰这两个小人儿做点心的活计。
王大娘子的娘家目前都在外地当官,初来汴京的大娘子,想串门子都没多少地方去。
除了偶尔去大女儿家的忠勤伯府转悠一圈,生一肚子闷气外,也就能和寿山伯夫人走一块去了。
今日王大娘子又带着如兰和明兰来串门,至于墨兰…王大娘子明里暗里告诉盛紘,说林栖阁把墨兰教的很好,不需要自己瞎操心。
为此林栖阁那里又摔碎了许多瓶瓶罐罐,墨兰和林噙霜母女也大吵了一架,王大娘子接连好几天都是神清气爽,浑身舒泰。
能让林噙霜不痛快,王大娘子就打心眼里特别痛快。
虽然在盛老祖母的要求下,自己还要带六丫头这个拖油瓶,但这更能刺激到林噙霜不是?
大户人家存不住秘密,盛紘宠妾灭妻的消息,让王大娘子短短几个月就在汴京沦为笑柄,她心里一直想着怎么报复呢。
同时,王若弗最近也多了一桩烦心事。女儿如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中了邪,竟迷上了做点心。
按说女儿多些手段本是好事,王大娘子该是欣慰,可问题是如兰老向她请教点心的做法!
天可怜见的,自己要是会这些花样,还能让林噙霜这个贱人一直把自己压的死死的?
不过为了在女儿面前维持住母亲的尊严,王大娘子先是拿话稳住女儿,又偷偷让刘妈妈把府上以及点心铺子的厨娘请来,给自己开小灶,然后自己再口头原模原样地讲给如兰听,这才勉强蒙混过关。
可没等她缓过一口气,女儿就哭唧唧的前来表示,母亲教授的美食太过普通,根本不能跟天食府的相媲美。
王大娘子气得倒仰!
老娘也知道天食府的美食好,可我得会啊!
四处打听,才知道天食府和天香阁一样,都是寿山伯府的产业,于是就厚着脸皮带女儿向寿山伯夫人求援。
盛老祖母在尝试过明兰的手艺后,觉得她甚有美食天赋,也把明兰塞了过来一起学。
女孩家多些特长,在婚恋市场就能更有竞争力,以后去了夫家也不至于让人怠慢了。
就这样,寿山伯府的“八十个厨娘教头”黄青,光荣的被摊派下传授小女孩厨艺的任务。
“七哥哥,好厉害!”如兰捧着一碗焦糖布丁吃的凶神恶煞,嘴里还不住赞叹:“你为什么会懂得这么多?我就想不出如何做这等美食。”
明兰也仰着胖嘟嘟的小脸,期待的等着黄青传道授业。
心中还暗暗给自己鼓劲:“明兰你是最棒的!你的炙羊肉和莼菜鲈鱼羹都能做的让祖母和庄学究赞不绝口,没道理学不会这些点心。
日后我一定会成为全汴京最厉害的厨娘,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怀着如此豪情壮志的两人,使出浑身解数,每日起早贪黑的来寿山伯府小食堂学艺。
手艺不知学的如何,但明显能看出两人越来越圆润了。
明兰在经过几天努力后,自觉学有所成,于是这日来在到寿山伯府后,怯怯的跟在黄青身后许久。
黄青无论走到哪,后面都有根“小尾巴”挂着,这让他不由顿足好奇看向明兰:“六妹妹,你是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吗?”
明兰期期艾艾半天,才举起攥在手里的帕子道:“小公…七哥哥。这是我做的蛋挞,请您品鉴。”
望着明兰期待中带着不安的神色,黄青好笑道:“我就说六妹妹最近怎么不吃蛋挞啦,原来是自己已深得真传了。”
“没…没有,我……七哥哥你快尝尝怎么样。”看来明兰对自己手艺还是很有自信,不然也不会这么迫不及待。
黄青也不多客气,捏起蛋挞咬了一大口,顿时外层酥脆、内馅柔润的丰富口感涌上舌尖,那迷人的美味和甜蜜丝毫不比厨房做得差。
“厉害啊!六妹妹于蛋挞一项已可以出师了!”黄青竖起大拇指。
明兰得到黄青的称赞,登时高兴起来,她涨红脸颊,快活的一下下踮着脚尖道:“七哥哥,我是不是可以多学几道美食?菊儿姐姐说伯府有美食上百道呢!”
菊儿姐姐,就是“梅兰竹菊”中的老么,寿山伯府的庶女,黄青的六姐。
她年纪仅比黄青大一岁,和如兰明兰的关系一直不错。
“那是自然,只要你想学,学多少都可以。”
黄青看着可可爱爱的明兰,摸了摸她头上的小揪揪,脸上不由露出姨夫笑。
明兰小脸一红,轻轻晃了晃脑袋,发型可是女孩子的禁区,男孩子永远不知道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发型,女孩子早上起来后要花费多久才能扎好!
黄青动作依旧,甚至还伸手捏了捏,只嘴上悻悻辩解:“咳咳,那什么。明兰你如今已大了,怎么还扎着孩童的发髻?有时间也该换换发型了……”
明兰低头翻了个白眼,见黄青依旧把手在她头上揉着,于是在原地运了半天气,还是没能说出什么重话,暗叹自己没出息,便“哼”了一声匆匆跑开。
黄青收回手指,还回味的搓了搓。
蓦地,他心中一紧——
糟糕!
刚才我是怎么了?
不会是……
那个什么控吧?!
黄青倒吸一口凉气,感觉空中有股神秘的力量正快速向他压来。
……
刚进五月,京师之地就是连天大雨,一连下了十天。朝廷邸报上也言,凤祥路、永兴路、河东西路三地,皆是连日雨巨。不难看出,今年又是一个大涝之年。
五月中,阴郁半月的天空终于转好,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若再下个不停,定要出大乱子的。而唯有黄青依旧阴沉难明,他知道,真正的灾难还在后头。
这几日,他每天都会到河岸上转悠,时刻盯着水位变化。
这天他刚回来,明兰又拿出自己的“作品”让他品鉴,见黄青一脸沉重的模样,好奇道:
“七哥哥,为何你最近一直在看天色、看河流?”
黄青眉头紧皱道:“近日阴雨连绵,且大河上游俱是大雨,恐怕不出三日,汴京将会出现水灾。”
“水灾?”如兰凑了上来,她对水灾没什么具体概念,但也知道水火无情的道理。
于是担忧道:“水灾会不会来汴京?我家会不会被水淹?哎呀,糟糕了!我不要被淹,我娘刚把大伯送来的银钱埋到地窖里,如果银钱被淹,我家就没钱吃饭了!”
黄青绝倒!
既是对如兰的脑洞,也是对王大娘子那守财奴的做派。
盛家大房盛维一直经商,因有个做大官的弟弟,很少受到官府的盘剥,所以逢年过节就一车车的往盛紘家拉银钱礼物。
而王大娘子也如所有大户人家一样,有钱就想着存起来。
在黄青言之凿凿下,王大娘子一脸担忧的回到家,把黄青的说法跟盛紘和盘托出。
性格谨慎的盛紘,闻言轻抚刚留没多久的三缕“文官胡须”,点头道:“水之的担忧不无道理,朝廷邸报上也在说汴河上游水势渐高……
如此…你收拾细软,带着仆从去庄子上暂避一段时间。母亲若是不愿,可劝她去玉清观一趟。”
王大娘子见丈夫都这么说了,心中着实很慌,当晚就起出银钱,带领家中健妇仆夫去往田庄。
而寿山伯府也在黄青的安排下,所有人暂住后山别院。
后山的工坊都靠近汴河,黄青也通知所有工匠马上开始搬迁。
薛城却想着带人护堤。
“衙内,工坊建造不易,不能就这么平白放弃啊!老夫在徐州也防过水,只要提前准备,水灾咱们也不是拦不住。”
“不行!”黄青语气不容置喙,“今晚前必须全部搬迁,工坊内不留一个活人!
工坊没了可以再建,但是工匠都是咱们手中的珍宝,损失一个都不行。”
薛城闻听此言,很是感慨。跟着这样的东家做事,哪怕累死都无怨言。
只是他想不通为何黄青对这次的水灾如此重视。
也只有黄青明白,这可不是一般的大水,这是能让黄龙起舞的千年大灾!
在大雨刚出现时,黄青就告知了仁宗事情的严重性,但是朝廷的反应让他非常不满意,自己只好私下囤积物资,安排起了后手。
并叮嘱顺丰和华润万家枕戈待旦,一定要把损失降到最低。
正午时分,黄青正在亲兵营指导兵员们关于抗洪救灾的注意事项,吉祥急匆匆跑了进来。
嘴里大呼:“公子,溃堤了!”
“这么快?”黄青也是一惊,带着五百亲兵快速往河岸赶去。
而一直没回去的狄青,也跟在了众人身后。
这次,他不会因为家中被淹,住进大相国寺,然后被人举报说除了脸不像,其他地方都像太祖赵匡胤了……
到了河岸边,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平时温顺的汴河,此刻仿佛一条发怒的蛟龙,不断的扭动着身躯。
浊浪翻腾下,黄汤一般的河水一直淹没了河边的码头和工坊,离后山村仅仅百丈距离。
民学里的孩童,看着自己经常玩耍的河堤被大水冲破,一些有记忆的少年脸色瞬间苍白。
他们都是河东路受过水灾之苦的,当时满目疮痍、饿殍遍地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狄青也是脸色难看,他望向不断涌动的河水,咬牙道:“照这个速度,最多两日,开封也要受灾。
七郎早在半月前就提醒朝廷注意防水患,可至今都没见到朝廷拿出可行的办法,真是……”
有些话不能说透,这是天灾,文臣们有的是办法推脱干系,如果和他们纠缠责任,那此后什么事都干不成了。
“七郎,真会如你所说,大河(黄河)也挺不住吗?”
黄青看着奔涌的浊浪,凝重摇头道:“确实很难挺住。”
狄青仰天叹息。
好不容易缓了几年,这场水患又把大宋打回原形,收复燕云的计划肯定会因此受阻。
后山溃堤只是一个前奏,或者说黄青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而真正的大灾才刚刚开始。
汴河自从奔涌后,就没有止住它疯涨的气势。
五月底,整个汴京城河道,包括汴河、金水河、蔡河、五丈河皆是水满河盈。最危处,汴水距河岸不足一尺,眼看就要漫堤而出。
朝廷此时已是焦头烂额,不光京师一地,整个西北各州皆有河防告急的奏报。二十余州府,近百万宋民至于危难!
仁宗悔不如初,狠狠申饬了那帮不拿黄青话当回事的相公。
韩章一脸颓然,他知道自己的首辅位置这次是坐不了了。
眼神不由看了看梁适、刘沆,以及最近刚进入中枢的陈执中、文彦博,不知是谁会接手自己的首宰之位。
不过他也没灰心,大宋一年换一个宰相那是再正常不过,自己只要站好最后一班岗,把水灾之事处理的大差不差,以后还是有起复机会的。
韩章领了仁宗关于全力救灾之命,回到政事堂就先认命文彦博主持救灾事宜。
他深知文彦博的干才,如果论起平衡上下关系,把朝堂弄得一团和气,两个文彦博都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但说到处理突发事件、合理有序的救灾平乱,自己确实不及文彦博有能力。
果然,文彦博在拿到全权处理的权利后,第一时间就把城中居于低地的城民提前向皇城四周及大相国寺所在的高地迁移,还令内城的京属官员、富户贵胄大开府门接纳百姓,以防患于未然。
对地方上也没放松。
文彦博又严令各州死守堤坝,凡上堤护河者,可免夏税;更下令西军各厢,除职守必需之兵,余者皆投入河防之务;各地运转西北救灾之物资,途经各州时不得卡扣;南方各地查点粮草,随时准备转运灾区。
在他辗转腾挪、左右支应下,大半州县虽手忙脚乱,但却乱中有续的与天灾抗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