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儿女情长的深情,菖蒲几乎是第一时间扯下袖末衣角,替他捂住了血。
刀伤不深。
痛但是真真切切的,顾书亭咬着牙,疼的站都站不稳,口中想骂人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却在在目光落在她脸上时戛然而止
“别哭,我死不了。”
顾书亭伸手,擦掉她的眼泪。
情急之下,菖蒲眼泪掉下来,只是她自己没有发觉,误以为那不过是雨水。
她愣愣的,又听他道,“王爷绝非阴险狡诈之辈,你家姑娘也不是蠢人,我可以保证她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你相信我。”
菖蒲听他这样讲说来心安些,捂紧了他的伤口,顾书亭差点两眼一翻就要往后倒下去,“洛菖蒲,你这才是要我的命……”
“我这是止血!”菖蒲不松手,怕他会死,又道,“止住血你才不会出事!”
雨水哗啦啦的落不停,顾书亭被菖蒲搀扶起来,一同跑到不远处的茶寮避雨。
菖蒲翻遍全身上下,想起来自己香囊里还有些金创粉以备不时之需,此刻被暴雨淋湿了一半,急忙拨开另一半干净的来。
顾书亭少年脸上都是雨水,趁擦拭的功夫,他偷瞄一眼菖蒲,“你会紧张吗?”
“你受了伤,我怎么会不关心。”菖蒲一边说着,一边将干爽的金创粉倒在手上,抬起头来又道,“你把衣服脱了吧,我再给你上一下这个药粉,伤口才不至于留疤。”
“……”
他无奈只好照做。
菖蒲又找找来没湿透的柴木,生了小火,招呼他坐过来,“这里地势偏远,不大会有路人经过,茶寮避风,歇一宿吧。”
顾书亭看了眼天色,虽不算晚,但因是大雨显得暗沉沉的,“入夜时分我要回去见王爷,五卫护主脱离危险后,行尽快跟上王爷步伐,不得擅离职守,免得生出事端。”
“哦,那等雨停了你再走吧。”菖蒲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白面馒头啃起来了。
顾书亭一愣,“你哪来的馒头?”
“出门带的。”菖蒲见他的目光可怜,掰了一半递向他,“坐过来一起烤火吃吧,你差不了那一会儿功夫,而且我们同路。”
“你!”
他一急,胸口的伤就隐隐作痛。
菖蒲拍了拍身边特意空出来的位置,还垫了软草,“坐吧,这里暖和一点儿。”
顾书亭上半身啥也没穿,有些尴尬,又怕她觉得自己小家子气,干脆就一屁股坐过去,顺势接过她给的馒头也咬了起来。
火光炙烤着两人的脸,越烤越热。
菖蒲忽然靠着他肩头她挨着,一时之间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了,“你、你做什么?”
“烤火呀。”菖蒲吃些馒头,毫不在意的抬头靠着他那张微微红透的脸,奇怪的继续道,“靠在一起才会暖和,你不知道?”
“男、男女授受不亲……”
他吃的馒头都噎住了。
菖蒲反而像个无事人一样,黑眸明亮清澈,呆呆的看向他,“…你害羞了?”
火堆暖烘烘的,烤的他的脸在发热,发烫,因为这一句话,让顾书亭顿时脸红的如同熟透了的苹果,连耳后根都烫红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菖蒲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一伸手给抱住了,手里的馒头应声落地,暧昧的气氛达到了巅峰。
她是个杀手,生来就排斥与人亲近,但除了洛希,如今,似乎又多了一个人。
奇怪的感觉让菖蒲忘记了挣脱,只是过了很久很久,火烤的人都在发热,她才低低的道,“这样压着胸口,你会疼死的。”
“不疼。”
他是那样说的。
菖蒲便再也没有出声了。
温暖的感觉从里到外传递出来,有一种小时候师父抱她的感觉,但那种感觉太过于疏远,不如现在一分一毫的贴近现实。
“小时候师傅也这样抱着我,可我长大以后,他就不喜欢抱我了,后来我跟着师姐学会了杀人,师傅就再也不喜欢我了……”
菖蒲说出过往,有种莫名的难过。
“你师傅应该不喜欢你杀人。”
“可我是杀手。”
“没有人生来是杀手的。”
听到这里,菖蒲抬起头来,黑漆漆的眼珠子紧紧的盯着他,盯的顾书亭觉得自己的脸好烫好热,烫到比开水沸腾还厉害。
她忽然一笑,“姑娘也是这样说的,她说师傅肯定很喜欢我,舍不得我杀人。”
顾书亭有些失落,“你很喜欢你师傅?”
“当然啦,师傅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菖蒲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最温暖的笑容,在顾书亭即将开口追问时,她把头埋得很深很深,深到他的伤骨里,什么话也没有说,这一刻的哀伤,他能够清晰感受到。
他咬紧牙关,尽力抱住她,与她一同感受痛苦,尽管伤口的血应该渗透出来了。
半晌。
雨声渐小。
“我的师傅是怀章大人,他初入仕时以殿试一甲第二名的成绩得先帝夸赞,本应该是个文绉绉的读书人,可他却十分善武。”
顾书亭也说是起曾经往事,“先帝任他为五品集英殿修撰,统领文书,他反而降职自请去京畿大营,任职骁骑尉兼军器少监,我父亲是管军器的少监,我三岁时他病故了,怀章大人怜我与母亲孤儿寡母,便将我领来了军营生活,养在身边跟着他了。”
“那你母亲呢?”
“我六岁那年已经习得不少本领,她也可以放下心来,终究因为思念父亲,郁郁而终了。”顾书亭鲜少的谈及自己的出身,“母亲临终前担心我过不惯军营的辛苦差事,怀章大人给了她承诺,不久后便安排我进宫去跟在王爷身边,日后要护他一生周全。”
“你父母亲应该很恩爱了。”菖蒲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怎样的,但师傅给她同样关爱有加,她倒不是更执着寻找自己根源了。
雨停了。
天色暗了。
菖蒲正欲起身,见他一动不动,回过头这才发现他脸色是苍白的,一看,原来是伤口被自己刚刚压住了,此刻的血才涌了出来,“顾书亭,你怎么不说出来……”
“小事而已,死不了。”顾书亭撑着笑安慰,菖蒲听的鼻头一酸,默默过去给他借力紧紧扶着他,“快走,你最好别死了。”
“知道了啦。”
他还是喜欢和菖蒲拌嘴,就那样紧紧的两个人一起相互支撑着,走出了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