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准备好了吗?这次虽然时间紧任务急,但绝不能失败,千万别给我有什么纰漏!”一个男声在女儿庙前响起。
“放心吧,都准备好了,绝对让这邪祟插翅也难逃!”有人回答他。
“那就好,若是出了差错,上头定要怪罪,到时候你我就只能都提了脑袋去见吧。”
“是,是!”
这些人与他们隔了个拐角,站在庙门正前方,许安逢快速探头看一眼又立刻在那帮人的视线死角藏好道:“谁啊这是?”
楚北清一把按下要伸出脑袋去看个究竟的令逍遥,对身后几人低声道:“隐蔽。”
几人会意,念了隐身诀。
足足有五十余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把女儿庙围了个水泄不通,夜黑风高,几个站在前头的举了火把,正打量着女儿庙的牌匾,楚北清借火光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眼,认出为首的竟是庄子明,他此时举头看着“女儿庙”三个被尘土遮掩了大半的字样,正一脸烦躁的思考着什么。
楚北清回头压低声音开口:“是庄师兄。”
许安逢也同样低声问道:“他领这么多人来这儿干嘛?这儿附近的状子我们不是已经都接了吗?”
令逍遥道:“难道是上君的意思?”
许安逢道:“咱半点儿情况都没抖落回去,上君哪能知道这庙里的是谁啊!这群哥们儿也真是的,提了剑就敢来,一个个不怕死吗?那可是魔神啊,他们不知道吗?”
令逍遥默默出声:“我们就不怕死了吗?”
“不行。”楚北清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他们是在送死。”
楚北清在极短的时间里思考出对策,转身对陆颜书道:“阿颜,你要帮我一件事。”
“你说。”
“这么多人在这里,一定是要对庙里的东西群起攻之,但他们一定不知里面到底是谁,也不知此举凶险万分,否则绝不可能只来几十号人,我了解荒禹,越是兴师动众讨伐反而对她越有利,但若说出荒禹的真实身份传回了仙域,不免人心惶惶,灾祸四起。这样,你回灵界,沿着清水湖一岸寻找谢师兄,务必让他带着少君玉令来强召回这些人,就算晚了些,凭他的修为也能带他们离开,我先出去稳稳局势,尽量拖延时间。”
陆颜书一把扯住她:“你要如何拖延?他们蓄势待发,不容停缓。”
“我自会尽力,颜书,就像在檀安那次一样,我信你一定会及时回来。事情交给你,我永远放心。”
陆颜书低下头,拉了拉楚北清的小指,闷声道:“等我回来。”
陆颜书前脚刚走,另外几人就凑了上来,令逍遥不满道:“站这儿几个大活人,你就知道相信她,我发现你越来越忘记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楚北清哭笑不得:“你跟个小姑娘争什么,幼不幼稚。”她扭头看了眼庙门口,回身道:“许少主,时间紧迫,颜书一人毕竟吃力,有劳你去帮帮她。”
许安逢颔首:“放心吧。”他转身跟上。
“至于你,”楚北清看一眼令逍遥:“我给你多加几道隐身诀,你就好好找个小草丛蹲在那儿等我啊!”
“诶?”令逍遥又要仰天长啸,被楚北清一脚踹进女儿庙正后方好远开外的草丛里。
“宣命,我要交给你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宣命道:“请讲。”
“你在这里接应谢师兄,如果拦不住他们,我会率先入阵,想办法把他们送出来,有劳你告知谢师兄将他们安全送回太渊,我会每隔一刻与你传音,告知阵内情况,如果超过一刻没有消息,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毁阵,带所有人离开。”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她道:“不能让他们折在这里。”
“那,你呢?我带他们走,你呢?”
“不用管我。”
“为什么不阻止他们进阵呢!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不好嘛!”
“庄子明能带这么多人来这里围剿,一定是带着上君的亲令,临阵逃脱在引生者看来是大忌,每一个人都要门规处置,让他们进阵,就不算逃兵,我会保护他们。”
“不行,你根本不知道荒禹的修为境界有多可怕,她一定会让你灰飞烟灭尸骨无存的!”宣命焦急道。
楚北清嘴角浮起浅淡笑意,目光迎着不远处的火光,熠熠生辉:“宣命,你信不信我。”
如被震天的雷一举击中,他心脏莫名狂跳起来,像要撞破胸腔冲出身体一般激烈,鼻根一瞬间酸疼起来,连带着喉咙也疼,那段被他尘封住,不敢回忆分毫的前尘往事,好像被人掀开遮羞布,赤条条暴露在天光下了。
那人红衣滟滟,站在日光下伸出一只手,像要抓住那缕光,神情自若,甚至有一闪而过的笑容,大战在即,她却看不出分毫紧张畏惧,他一度在心中无限纠结,唯一的办法就是阻止她应战,但那人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在皑皑大雪中看向天的那边,问他:“宣命,你信不信我。”
那是他此生最无法原谅自己的一日。
宣命又忍不住仔细看一眼楚北清的脸,用视线滑过她脸上的每一处起伏,怎么看也是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却有如此胆魄吗?
楚北清与宣命对视一眼,撤了隐身诀走了出去,同时装作一脸疑惑意外的样子:“庄师兄?”
庄子明一顿,回头去看:“楚师妹?你怎么在这儿?”
“师兄不知道吗?这儿附近动乱的状子已经被我接了,你这是?”
庄子明道:“奥,师父本让我独自一人来寻少君,我在魔域搜了一圈,没发现他,正要回去禀告,却感应到人间此处怨气冲天,有大魔障,应该还棘手的不得了,就急忙先回去告知师父,师父便命我带一众师兄弟来这儿镇压,原来你已经接了这女儿庙作乱的状子吗?”
“接的是附近城里递的状子,一路查到这儿的。找谢师兄?他怎么了?”楚北清道。
“他应该没什么事,只是…”他叹了声气:“鬼面魔尊在清水湖畔已陈兵百万,大战不可避免,师父着急找少君商议对策。”
楚北清脸色凝重:“要打仗?”
庄子明点头:“是啊,现在看来,怎么也要打一仗了,只是苦了下界众生,不免要受些牵连了。”
“…是啊…”她心下顿觉不好。
许安逢,你可一定保护好她。
“所以师兄你出动这么多人来镇压,这里面的邪祟是有多厉害啊?”
“还不清楚,应该只是怨气大了点,说不定我一个人就解决了,只是师父他说,怨气越重便越精贼,一不留神就能跑的没影儿,再想抓住就要猴年马月了,叫这么多人来,只是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出去危害别的地方罢了。”
“…万一很厉害呢?”
“什么?”
楚北清道:“如此草率前来,万一里面的绝非善类,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呢?”
庄子明并不在意,只是觉得她有些杞人忧天:“师妹啊,且不论自从荒禹大帝陨落后世间再没出过什么像样的大魔头,就是我虚活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过什么邪祟强大到连五十多人都镇不住,别太担心了。”
“如果师兄你真的不担心,就不会叫这么多人了。”她盯住他的眼睛。
庄子明耐心道:“楚师妹,我已经说过了,是师父让我多带些人,怕邪祟跑了而已。”
“可…”
“楚师妹,你大可站在一旁,不想出手也没关系,我们一群大男人在,也不能让你一个小姑娘跟着冲锋陷阵,就算你的担心有些道理,里面的东西法力高强,也绝不可能以一敌众,你站远些,不要伤着才好。”他再度回头看向庙门,神色严肃起来,指挥众人列好阵队,就要破门硬闯,楚北清一伸臂拦在几十人面前大喊一声:“等一下!”
庄子明茫然:“楚师妹?”
楚北清看了眼天色:“庄师兄,现在离寅时还有两个时辰,里面的东西不到寅时断不可能现身,你此时破门,只会打草惊蛇,失了先机。”
庄子明半信半疑:“此话当真?”
“我亲自来打探过。”
庄子明瞪大眼睛:“你一个人来打探,你好大的胆子啊你!”
楚北清压低声音道:“再有一事,我先前为引出她抛了诱饵,人质还在她属下手中,虽然不至于丧命,但也绝不能如此草率。”
庄子明眉毛都要惊掉了:“你还把人质送到人家手上了?”
“这是计策,计策!”
“…”他蹙眉思虑了一阵,还是决定相信楚北清,便挥手打了个响指,众人立即自行隐匿:“好,那我们,就等寅时!”
———
魔兵百万,压境不知门,已业障冲天,逼走了方圆百里的不少生灵,他们皆面戴青面獠牙的夜叉头盔,身披重甲,手握刀枪,虎视眈眈望着仙域的方向。
陆颜书与许安逢沿着清水湖一岸细细找了很久,还要提防着收敛起自身仙气灵光,不被魔兵所查,但这样一来法力施展不开,效率就低了不少,陆颜书拉过许安逢,二人找了个小山坡,低下身子,借地势隐藏,登高俯瞰。
“这么多魔兵,再有一百多里就要闯进不知门去了,不会是真要打仗了吧?”许安逢悄声道。
陆颜书道:“打了仗,人间要遭殃。”
“是啊…”许安逢叹息着:“那么多魔兵神军打起来,凡人的天就黑了。”
“领兵的是不是鬼面?”陆颜书问。
许安逢点头:“肯定是他,现在魔域毕竟是他说了算啊。”
“可是,”陆颜书道:“他不在。”
许安逢心重重一跳,验证一样穿过几十里的距离看向密密麻麻的军队,无论是队中,队首,还是队尾,就是看遍了也没有鬼面魔尊的身影,他想自我安慰:“也许,在这儿待着太累了,他回去歇一会儿呢。”
“他为什么不能虚空化张椅子在这儿休息。”
问得好!
“也许他,饿了?”
“他的境界可以连着千年辟谷。”
“…对啊,他为什么不在啊。”许安逢实在找不出理由了。
陆颜书脑子里在盘算一件事情,如果应验了,会很不堪设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知道荒禹还在人世,并且想到了为她重塑肉身的办法,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向太渊宣战的?”
许安逢“咕咚”一声咽了咽:“你,别胡想了,重塑肉身那是说着玩的吗!”
陆颜书冷静道:“上次入阵,我就被她附身了。”
!!!
许安逢不可置信的缓慢扭头:“你,说,什,么!”
她继续冷静分析:“但她应该只能在阵里随意抢夺肉身,用完就毁,无法离开石像,鬼面应该是找到了什么方法,能让她借肉身重回世间,到时一举攻入仙域,血洗太渊…应该是先血洗飞羽,毕竟我们离不知门更近一些…”
许安逢回过头,继续盯着魔兵的举动:“不是,我有问题啊,你都被魔神附身了,是怎么破咒的?”
“她困在石像里,法力一定受损,只要看破幻境,不受蛊惑,无欲无求,就能破咒了。”
“你无欲无求啊?”许安逢正要回头看陆颜书,被山坡下传来的巨大动静吸引走了视线。
“…你看,他们要动手了!”陆颜书道。
百万魔兵同一时刻得到进攻的号令,纷纷挥刀举盾,脚下生风,以不可抗之力,蝗虫过境一般,一晃眼的功夫就逼到了不知门下,消失的鬼面终于出现在军队的最中央,步调懒散,胸有成竹,背着一只手,懒洋洋冲门里开口道:“谢世元!这么多年了,你就铁了心要当个缩头乌龟不敢出来见我吗?”
士兵大喊:“缩头乌龟!缩头乌龟!缩头乌龟!”声浪震耳欲聋。
“本座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你要个东西,这么久了也没个回信儿,来问问你,到底给是不给啊!”
“交出来!交出来!交出来!”
“本座都说了,给了就不打仗,你不给,不就是默许本座与你仙域合并一番吗?这样,将来都是一家人,你是大功臣,本座肯定给你想办法留个全尸,把你吊在你那彭虚宫门口当个门帘子,你说怎么样啊?”他顺手一掌打出去击碎了不知门上的结界,虽然结界即刻自动复原,那也够挑衅过头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一众开始肆意大笑,好像鬼面羞辱的不是那太渊的之玉上君,而是路边随便一条阿猫阿狗一样。
陆颜书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上君为何不出面。”
许安逢把手掌盖在她的拳头上:“淡定,上君不能出面。”
“魔兵离不知门太近了,我们进不去,万一少君回仙域,我们怎么找。”
“这倒是个棘手的问题…”
与此同时,一门之隔的仙域,早已严阵以待,以势均力敌之众构建起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人人蓄势待发,对于鬼面的羞辱早已怒不可遏,只要谢世元一声令下就可以冲出门去大杀四方,势有以一当十的气势。
但他们不明白上君为何迟迟不肯下令。
此不知门中的虚空世界内,不知神殿明灯长燃,瑶寻圣女亲斟灯油,几乎无视殿外情形。她时常面容带笑,却不惹人亲近,反而更显疏离,比一向板脸严肃的瑶之还叫人望而生畏,神殿里的人、灵界里的人,都说瑶寻看似温和,实际最为心狠,她可以不徐不慢,用最平淡的心情看这个世间毁灭,到头来再告诉你一句,这都是命数。
万事万物都该规规矩矩的认命。
手偏了偏,油倒在灯芯上,“滋啦”一声,火苗闪了闪,她停下举动。
殿下长跪于此之人起身,一言不发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