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不止有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能被柳泉宴请之人,都是洛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个个心思细腻且深沉,瞬间看懂了不少事儿。
赵鸿阳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给许心安贴了一道护身符,在他没有损害他人利益,自身也没暴露出巨大利益之前,不管是三大老帮会,还是鱼龙帮都不会再动他。
鱼龙帮堂主马正元,看着远去的许心安,脸色阴沉。
去汤锅店收取保护费,是他个人的决定,试试许心安一行人的深浅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想打压一下张安泰。
鱼龙帮来洛阳城的时候,不但跟三大帮会发生过激烈矛盾,还跟本地的居民发生了巨大冲突,其中就包括张安泰。
那时候的马正元还不是堂主,前去收取保护费,结果被张安泰的儿子给打了一顿不说,还被扒光衣服丢在大街上,可谓辱人至极。
事后,他带着一群小弟前去报复,结果又被打了一顿,所有人都被扒光衣服,挂在店门口,最后还是他老大的老大出面,这件事才被解决。
事情虽然解决了,可马正元因为这件事被其他人笑话了三年,他怎能不记恨?
现在,张安泰的儿子和孙子都投身入伍,离开了洛阳城,正好给了他报复的机会。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张安泰还没出手,许心安就给了他一个惊喜,不但跟百宝阁的柳泉相熟,还被赵鸿阳记住了,现在就是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招惹许心安。
“哼!”
想到这儿,马正元冷哼一声,嘟囔道:“算你小子运气好。”
……
……
马正元在想什么,许心安不得而知,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一个欺软怕硬的小混混,哪怕做到堂主的位置,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更何况他也没机会兴风作浪了。
赵鸿阳此次借着柳泉的名义,宴请洛阳城各方人物,自然不是吃吃饭,喝喝酒那么简单。
凡是参与宴席的人,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物资,若是连物资都没有,自然是要出人,总之每个人都要有所表示才行。
连带鱼龙帮在内的四大帮会,既要出钱出物,还有出人,尤其是鱼龙帮,有半数帮众被抽调去往前线,马正元赫然在列。
鱼龙帮帮主对此很不满意,吃席的时候,他很想掀桌子,可是他不能也不敢这么做。
随着两国大战的正式开启,泰和商会遭到了朝堂上下一致针对,日子很不好过,别说鱼龙帮只是泰和商会麾下一个小势力,即便是泰和商会,在现如今的情况下,也不得不低头。
不过,这些都跟许心安没有太大关系。
在宴席结束没多久,汤锅店的各种装修也完成了,正式开门营业。
在开业没多远,洛阳道刺史赵鸿阳,在柳泉的陪同下,出现在汤锅店。
除此之外,四大帮会和其他势力的人,也纷纷前来贺喜捧场。
他们并不是因为许心安而来,赵鸿阳和柳泉这些人是看在张安泰的面子才来的,至于其他人则是冲着赵鸿阳来的。
赵鸿阳来了之后,直接去后院,跟张安泰说了几句话,顺便当众夸赞了几句许心安和他的汤锅店,然后就以公务繁忙为由离开,柳泉等人也随之离开。
开业当天,汤锅店的生意异常火爆,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哪怕是许心安也不得不出面,游走在各大势力之间。
待到一切忙完,许心安回到后院,拎了一壶酒,找到张安泰。
“老爷子,真是没想到,你居然是武将出身,将门之后。”许心安苦笑道。
张安泰端起酒碗闻了闻,抿了一小口,这才说道:“不过罪臣之后,厚着脸皮苟活于世,不提也罢。”
许心安闻言,笑着摇摇头。
之前,他一直以为张安泰在洛阳城如此有面子,是因为他乐善好施,与人为善,直到白天听到赵鸿阳跟张安泰的谈话,他才知道张安泰的身份远比他想的还要不简单。
张安泰是张家人,其先祖曾追随宋太祖开疆拓土,大杀四方,是一名猛将,建国之后被封为正三品上的怀化大将军,赏赐伯爵。
官职和爵位虽然都不高,却掌握实权,爵位可世袭罔替。
在之后的许多年里,张家出过许多武将,大部分都掌握实权,驻守边疆。
二十年前的大战,张家三兄弟,连带他们的儿子,近十人几乎全都战死沙场,可谓满门忠烈。
大战结束后,宋军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才在死人堆里找到还有一口气的张安泰。
虽然这场仗大宋打赢了,可张家和其上级因为前期战场失利被追责,后面朝廷又展开了一系列魔幻操作,让张安泰彻底寒了心,于是就带着大哥和三弟的仅存的血脉,一路北上,在洛阳城定居,做起了富家翁。
张安泰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二十年后,南塘再次北伐,宋微宗不再软弱,决定南征,这让张安泰很是激动。
当朝廷征兵的时候,张安泰毫不犹豫把张家后辈悉数送到军队,他自己也打算在过完年之后,跟随洛阳城的辎重部队去往南方。
沉默良久,许心安开口道:“老爷子,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其实没必要去南方的,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何必亲身犯险呢?”
张安泰抿了一口酒,看着阴沉的太空,眼神有些迷离,缓缓道:“身为武将,自当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报效朝廷,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是武将的最高荣誉,小子,你还小,还年轻,不懂这些也正常。”
许心安默然。
他不懂吗?
当然懂了,作为一个男人,谁没有一个将军梦啊,可梦想只是梦想,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他只想好好活着。
见许心安沉默,张安泰主动开口道:“千人千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若我不是张家人,我也想像你这样,做个富家翁,可惜……”
说到这儿,张安泰摇摇头,叹息一声,端起酒碗,一边喝酒一边喃喃自语。
张安泰的声音很小,即便是许心安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但也才猜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