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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庆隶属鄜州兵马司,他的顶头上司,正是虞候常守义。

高庆此人,箭法高超,因军功而升任十将之职,军中颇有威望。但是,他有个好色的毛病,看见漂亮小娘子就走不动道。

不过这年代,男人好色,也不算什么大毛病,反而人前夸夸奇谈。

高庆不逛青楼,最喜良家女子。皮相本身不错,再加上能言善道,什么大姑娘小媳妇,往往被他轻易得手,高庆乐此不疲。

俗话说,夜路走多,终究遇到鬼。

数年前鄜州一次庙会,高庆遇见一个富商的小妾。这小妾身材丰满,走起路来摇曳生姿,顿时引起高庆的兴趣,遂上前搭讪。

小妾也是个风流女子,没几日功夫,两人勾搭成奸。

离着富商家不远,高庆租了一个院子,用来和小妾私会。恋奸情热,以至两人频繁见面。小妾的反常举动,终是引起富商怀疑。

一日两人幽会,被富商带人堵在了房里。

却说这富商,家财万贯,在鄜州也是有头有脸。如今被人戴了绿帽子,气恼可想而知。不由分说,吩咐下人往死里打。

高庆一身武艺,自不惧几个家仆,三拳两脚打翻了一地。

说来也巧,富商被怒气冲昏头脑,竟冲上去与高庆撕扯。高庆只一拳,就将富商打飞出去。富商的头磕在花池上,登时血流如注。

高庆不愿再纠缠,快步离开了是非之地。

哪知,富商就此死了。

原本以为无事,正在营中睡觉的高庆,被官差拿了一个正着。案情简单,事实清楚,人证俱在,高庆因奸杀人,被判秋后问斩。

高庆被下了大狱,心丧若死,万念俱灰。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夜里,他被人打晕过去。再醒来时,还是在牢房,却已不是原来的牢房。狱卒换成了军兵,守卫更加森严。

“你已经死了。”

这时,常守义打开牢门,慢慢走了进来。

“常虞侯?这是,怎么回事?”

“你已经死了。”

“啊?”

“我来,只是问你一句话,你思虑清楚再回答。”

“什么话?”

“你可愿效忠主上?”

“谁是主上?”

“你还有两次机会,若我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你会死。”

“什么?”

“还有一次。”

这时,门外甲兵“仓”的一声,刀出半鞘,好像马上就要动手。常守义也与往常不同,满身肃杀,目光森冷,再没有一丝温度。

“我?愿意。”

仅仅几个呼吸,高庆只觉,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但是,他也听出来了,只要不说愿意效忠,恐怕他活不过今天。

这个主上是什么人,重要吗?活着才重要啊。

所以,他很快选择了低头。

常守义没有说话,只是冰冷地点点头,然后走出了牢房。门外的甲兵,踩着同样的步伐,紧随在常守义身后,发出“哗哗”的声响。

接下来,他就在这间牢房度过,不知白天黑夜。

更痛苦的是,随时都要遭受严刑拷打。家住何方,还有什么人,勾搭过多少女子,那些女子有什么特点,无有巨细,想到什么问什么。

高庆精神快要崩溃,只剩下一丝气息吊住性命。

终于有一天,常守义再次出现。

“恭喜,你通过了主上的考验。”

“啊?”

高庆意识模糊,根本没听清说的什么。他只想睡觉,伸展开四肢,一直这么沉沉的睡过去。等他再次醒来,已经出了牢房。

他看到了阳光,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他活过来了。

他身处一座浩大军营,雄浑的操练声,响彻山谷。是的,这是一座山谷,四周群山包裹的一座绝谷。整座山谷,只有一个出口。

在这里,身为下级,唯有服从。

很长一段时间,他立了几个大功之后,才知道常守义在这里,只是一个小卒。在他的头顶上,还有更多的指挥使、将军、统领。

而他至今,也不知主上是谁,这是机密。

他原先名字被弃之不用,重新起名高庆。因为能开三石硬弓,属于稀缺人才而被特殊对待。每次跟随常守义出山,都是执行狙击任务。

刺杀朝廷钦差,拦截军中情报,击杀领军将领。这些年,他执行的任务,足够他砍一百次头。他行走暗夜,是一个活着的幽灵。

“你说的军营在哪里?”

秦重一直默默听着,只是偶尔插一句话。而高庆,似乎认命了,也似乎厌倦了过去的日子,喃喃地说着自己的经历,想到哪说到哪。

“在陈炉。”

“陈炉在哪?”

“同官县西南六十里。”

“哦,有多少兵力?”

“我知道的,有十个指挥营。还有没有隐藏的,我不知道。”

秦重觉得心脏都漏跳了半拍,被高庆的话惊到了。按照大宋军制,一个指挥营五百人,十个指挥营,那岂不是五千人马?

五千全副武装的军兵,潜藏在边境地带,却不受大宋节制。

这是什么概念?皇帝恐怕都睡不着觉。

缓了缓心神,秦重递给高庆一碗水,继续问话。

“那些战马,都送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或许会送去陈炉吧?”

“你不知道?”

秦重顿时怒了,他觉得高庆在耍滑头,咬死了不说,换取活命的机会。但随即,他就发现了不对。高庆神情自然,真不像撒谎。

“你怎会不知?”

“呵呵,我只是一个听命的小卒,哪里会知道?”

“这?”

秦重有些泄气,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眼看又要断了。不由恶狠狠地盯着高庆,猛地一脚踹向大树,“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高庆只是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了他处。

“或许,那些马贼知道。”

“哦?”

事情柳暗花明,秦重登时来了精神。

“当初,我奉命阻击,而偷马之事,由马贼完成。”

“是哦。”

“方才那些马贼呢?”

“马贼?唉!”

秦重一听马贼,顿时有些气急败坏,马贼都让他埋了。那会儿急着救援郎宗瑜,下手不免有些重。铁锤全力出击,哪还有活命?

秦重此刻能悔死,下手那么重干甚?要是留个活口多好。

“去同官吧,那里还有一队马贼。”

“当真?”

“自然。”

“好,即刻出发。”

营地早已收拾妥当,只等他秦重发话了。随即,五十人的队伍,还有大量的辎重马车,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高庆被绑了双手双脚,丢进一辆马车,郎宗瑜在一旁看管。

高庆被抓,自然瞒不了营地里的女子,一个个神色各异。高庆在猫耳寨,可是一天也没闲着,除了金超妻妾,哪个不曾被他欺负?

刚上路不久,李三王二汇报了一个情况。

有五名寨兵,趁夜逃跑了。

其实,这种情况,秦重早料到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本就是一帮土匪,只是被他吓到,才跟着走到了这里。一有机会,肯定逃跑。

何况,昨夜埋伏营地,眼看就是一场大战,不跑等着死吗?

“记下他们姓名容貌,今后遇到,再做处置。”

“是。”

见秦重没有怪罪他俩,心里都是松了一口气。正经的禁军队伍,一遇战事还有逃兵呢,何况只是一群土匪?怕死是人之常情。

刚过中午,日头略偏西,秦重一行来到了同官城。

大队人马和辎重太扎眼,留在了城外一处村庄,郎宗瑜也留下,看管人员物资。秦重换了一身士子服装,只带着李三进城。

李三沉稳,而王二狠辣,能在猫耳寨坐上二三当家,也是有本事的。只看李三熟络的和城门官打招呼,就知一二。

“哈哈,李大掌柜,最近少见啊。”

“南边走了一趟,耽搁不少时日。”

说着话,随手一抛,一包碎银子扔进了门官怀里,打个哈哈,顺顺利利的进了城。而秦重士子做派,城门官连问都没问。

大宋朝优待读书人,也养出了读书人的脾气。这种底层小兵,绝对不敢得罪读书人。说不得一个不好,小命都可能不保。

同官城不大,但地理位置重要,乃是京兆府西北门户。同时,又是延州军需后勤基地。由同官往延州,一路关卡重重,皆有重兵把守。

同官城内,军械、被服等各类军工厂林立。

同官县隶属耀州,而耀州州治,也设在同官。所以,城虽小,却有两级官府管辖,还有直属京师的监、司衙门,体系庞杂混乱。

一进城门,两人分道而行。

秦重要找老鬼等人,暂时不能带着李三。李三说了当铺的位置,秦重一会再找过去。李三走后,秦重开始四处踅摸,尽往街边墙角留意。

老鬼有特殊的记号,指引他找到地方。

很快,他=秦重就发现了标记,一个伸头的乌龟,头冲着西边儿。随即往西拐过去。每到街口,都有一个乌龟指路。

此时,秦重走到了一条繁华的街道,两旁楼阁林立,从敞开的窗户,传出一阵阵悠扬的乐曲。秦重自然知道,这是到了红灯区。

酒楼、青楼,在这里合成了一家,吃喝玩乐全有。

突然,一阵打斗喝骂的声音,从头顶的二楼上传来。不等他抬头,却见一个人影从上面掉下来,“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摔在地上的人,年纪看上去二十来岁,穿着一身锦衣。白净的面皮,此刻被痛苦扭曲。好半天,他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刘二蛋,你给小爷等着。”

刚爬起来,就冲着楼上发狠。楼上也没闲着,登时伸出一个头来,满脸戏谑的望着下方,伸出大拇指比了比,慢慢翻转过来。

下方这人,顿时脸涨的通红。

“庄青,自今日起,同官四虎没你这号啦。”

“刘二蛋,你给小爷等着。”

“等着你,哈哈,回家找你娘哭去吧。”

听了几句,秦重觉得没意思,摇摇头走了。这是几个纨绔,争名号呢。居然搞出一个什么同官四虎,就这身板儿?病猫还差不多。

“救命啊。”

秦重猛然站住了脚步,这声救命太熟悉,这是小禾的声音啊。她不是在蒲城吗?难道说,他路上耽搁了几天,小禾已经到了同官?

不容多想,秦重一个箭步冲进酒楼,直上二楼。

二楼一间包房内,小禾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正慌乱地挣扎。然而她的力量太弱小,始终挣脱不了,急得她泪流满面,大喊救命。

房间里,还有三个年轻男子,皆是一阵肆意的怪笑。

“你叫吧,叫破了喉咙,也没人敢来救你。”

小禾绝望无助,脸色惨白如纸,几人满脸淫笑,又是一阵兴奋的怪叫。

“砰。”

木制的房门,被一脚踹碎,随着一声怒喝,秦重闯进房来。

正抱着小禾的那人,被秦重一把揪住脖领,一顿耳光,打的他没命的凄厉嚎叫,秦重犹不解恨,顺着窗户就给扔了出去。

小禾懵懵的望着秦重,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啪噼啪的往下掉。

“不怕,不怕,我来了。”

“秦重。”

好半晌,小禾终于确信不是梦,一把抱住秦重,嚎啕大哭。

“你死定了,你打了刘少,你死定了。”

房间内剩下三人,此刻都躲去了房门口,准备一见不好,立刻撒丫子逃跑。

其中一人,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袍,头上居然还簪着花,分外妖娆。嘴里说着狠话,身子却一个劲儿地往后缩。

“是吗?”

秦重冷冷一笑,一手揽着小禾,缓缓向他走过去。

三人像是受惊的鸭子,呀的一声,转身就跑。

可是房门被秦重踹碎,碎木倒了一地,正好挡住他们去路。三人慌不择路,结果被木门绊倒,噗通噗通摔成了一堆。

秦重也不二话,抬脚踢了过去,三人顿时像驾了云,飞出去半丈选,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惨叫连成一片。

此刻,酒楼里人不少,听见动静,都伸出头来观望。

但是,一看挨打的人,又惊慌的缩了回去。

秦重气消了些,对痛揍这些纨绔,也没多大兴趣。遂牵着小禾,缓缓的下楼准备离开。这时,被他扔到楼下的那人,竟然又闯进了酒楼。

只是形象有点惨。帽子不见了,一张脸肿的老大,鼻子嘴里全是血。

“混蛋,你敢打我?”

他这一开口,满嘴漏风,也不知被打掉了多少牙齿。一瘸一拐,龇牙咧嘴,慢慢靠近秦重,眼里闪着凶光,如果他有能力,估计秦重已经被他撕碎。

秦重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嘴角却露出怪异的笑容。

那人见秦重不说话,胆气又壮了几分,一步步走到了秦重跟前。

小禾害怕,躲到了秦重身后,却猛然听到一声杀猪似的惨叫。露头看时,才发现那人已经倒在了地上,抱着腿满地打滚。

却是秦重,一脚踢断了那人的腿。

小禾下意识抓紧了秦重的胳膊,几日来所受的委屈,也好像终于有了发泄。不自觉地,抱紧了秦重的胳膊,因为这样,她很安心,天塌了她也不怕。

秦重不再理会那人,领着小禾跨出酒楼,扬长而去。

这时,酒楼里嗡的一声,各种声音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