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开!塔塔开!塔塔开!”
“把他们……全都杀了!”
黄毛混混突然发出愤怒咆哮把几个跟班小弟吓了一跳,才发现他们的大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双目赤红,额头青筋冒爆,表情十分狰狞可怖,看上去正处于极度愤怒之中。
小弟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大家都对黄毛突然大发雷霆见怪不怪了,平时他本身就是个暴躁易怒的人,经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大动肝火,而且阿大又去了那么久都没有回来,惹他发火也很正常,只是现在谁都不愿意主动去触这个霉头——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大家都保持缄默,任由他再暴打一顿这些贱民,等他消消火再尝试搭话。
可眼下倒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的贱民显然没办法再经历一场虐待了,虽然这些人的命不值几个钱,就是死在路边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但关键是他们还欠着帮里的居住费。这要是平时交不起钱打死也就算了,可现在不行。
这几人还真不能随随便便就宰了。
现在街区顶点的几大势力都在围绕二十一街的地盘划分进行争斗,顶点势力驱使手下的大帮派做事,大帮派又压榨依附他们的小帮派,让他们出钱出力去当炮灰,小帮派的老大转手就会把这些任务甩给手底下的混混。
比如前两天,甘比诺一家要求黑龙会在三天内筹集一笔巨款,换成他们帮会平时的收费标准大概相当于五千人的保护费,所以黑龙会的大当家回去后就对帮众下了死命令,要他们在两天内搞到六千人份的居住费。
要是完不成的话,就等着拿小刀给自己肚子上划十字谢罪吧。
一来一去,黑龙会的大当家不仅把完成时间砍了三分之一,工作量还涨了百分之二十。
毕竟帮派运营也是要花钱的,而且最近火拼械斗十分频繁,小弟械斗受伤后总得治吧?要是落下个残疾总得安置一下吧?小弟跟你混总得吃得上饭吧?这都得花钱的,花的是谁的钱?自然还是小帮派从羊(民众)身上搜刮来的。
当然你要说不给也行,毕竟出生入死、上门讨债都是这些工具人去奉献牺牲的,这些混混都是十成十的人渣暴徒,要是工作又累又危险要是还拿不到什么甜头,第一个砍的就是帮派老大。
所以黑龙会的大当家果断就加大力度压榨手下了——反正最后都是从他们抢来的钱里拿出小部分打发他们,大头始终都是被他和几个头目分了,小弟可能不亏,但他这个大当家永远都是血赚的。
而接到死命令的那些混混们……就只能变本加厉去剥削底层平民了。
恐吓、毒打、抢走一切值钱的财物,如果这还凑不够居住费,那就男的送去实验所做活体志愿者,女的送去欢愉之屋直到他们给帮派赚够钱为止,哪怕是用抠的也要从这些贱民身上抠出一丁点剩余价值。
最后还是尖嘴猴腮的瘦猴大着胆子问道:“大……大哥?你没事吧?”
他跟着黄毛混有很久了,脑子转得快点子也比较多,经常为对方出谋划策,姑且也能算黄毛的心腹,所以他觉得即便是在怒火中烧的时候,自己说话也是有些用的。
多少能听得进去一点。
黄毛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停下了咆哮抬起头看向瘦猴。
但表情仍旧狰狞,目光如电,摄人心魄。
“大哥……你刚刚不是说了吗……”瘦猴被黄毛直勾勾盯着感觉心里有些发憷,赶紧转头移开了视线,“要把这些人送到实验所去,让他们工作向帮派还债,他们还是有点用的……”
黄毛默然不语,瘦猴见对方没有向他倾泻狂风暴雨般的怒火,胆子也稍微大了一些,循循善诱道:“你看,老大给我们下了死命令,今天已经是最后期限了,如果把他们打死了……”
他环顾下四周压低了声音:“大哥你在老大面前可能会很难做……”
“……”
黄毛仍旧没有回话只是盯着自己的双手发呆,或许是瘦猴的规劝起了效果,也可能是生活在枷锁遏制住了他的愤怒,他看上去像是冷静了下来,额上冒暴的青筋血管也在缓缓平复,但谁也不知道,他的目光始终聚焦在中指那枚赤红如血的指环上,更无从得知他们大哥的意识中此时正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哔哔。
“居然还保持着意识啊?”
一个冷漠淡然的声音让黄毛打了个激灵,原本已经有些浑噩的意识恍然惊醒,他愕然环顾着周围,却发现自己并非身处街区暗巷,而是在一间灯光昏暗的房屋之中。
房屋阴暗潮湿,家徒四壁,摇曳的火光填满了并不算宽敞的房间,光影随着火苗在墙壁上不断扭曲、变形,屋子里就一张椅子,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正坐在椅子上,他穿着只有城区大人物才穿得起的西装,居高临下看着黄毛说道。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莱纳,你应该还记得这里吧……”
黄毛愕然,呆愣在原地。
他认识这里。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这里。
这是他家,只不过是曾经的家,早就因为一场大火烧毁了。
可……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莱纳,你坐啊。”吴铭很满意他的反应,伸手招呼他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不,我不叫莱纳……”
黄毛心中升起一丝怒意,不过下一秒他的心情就因为对方的话就变得惶然恐惧。
“你出生于二十街,父亲是个抛下你们母子去往圣城生活的人渣,只留下你和你母亲伊莲娜相依为命,她把你拉扯大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下去,但你和你父亲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恶棍……”
“然后你十二岁那年,因为觊觎母亲悄悄存下来的积蓄,就在这里你谋杀了你的母亲。”
“你把伊莲娜随便卷了张草席,连夜就把她抛尸在了街上,而你则拿着你母亲那笔钱好好逍遥了几天,可惜好景不长,在街区这种无法之地,一个手头上有点钱又没什么实力的小孩会遭遇什么事,恐怕谁都知道……”
“不过到底是命运眷顾你还是你真的有点实力呢,被帮派混混找上门的你不仅苟且偷生了下来,甚至还借着这个机会加入了现在的帮派。”
“几年后,那几个抢劫你的混混打手相继暴毙在街头械斗里,而你因为表现‘出色’开始受到重用。”
为什么……
吴铭的话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在黄毛胸口,就连心跳仿佛都因此漏了一拍,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人发现尿床的小孩一样,一阵没来由的心虚从心底升起,随即他一把揪住娃娃脸的衣领,仿佛是为了掩盖心虚般恼羞成怒地大吼道。
“你tm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吴铭侧了侧头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呢?莱纳,我什么都知道。”
“够了!都说了我tm不叫莱纳了!回答我的问题!”
对方三番两次叫错自己的名字,还有那目中无人的态度已经彻底激怒了黄毛,他将吴铭从椅子上拎起来,双目圆睁恨不得将人活吞了一样咆哮道。
“说!不然我就用钳子把你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给碾碎,再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把你剁碎了扔去喂猪!”
他曾经无数次像这样恐吓别人,也确实见过不少头铁的硬骨头,不过只要钳断几根骨头,再仔仔细细把断骨碾碎几次后头再铁的硬骨头都会屈服,而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娃娃脸只不过是个小屁孩罢了,等被钳断几根手指自然就知道怕了。
但……这次他搞错了恐吓的对象。
“你急啦?”或许是衣领被扯住感觉有些不舒服,吴铭神色从容地仰了仰头,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害怕,甚至还跟黄毛开了个玩笑,“没想到你们这还有养猪场啊?小日子过得挺不错嘛~末日的猪肉多少钱一斤啊?”
“别急别急,关于你的一切,关于你人生中的点点滴滴,关于你心里那点小秘密,我全都了如指掌。”
他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态度与气急败坏的黄毛形成鲜明对比,仿佛后者才更像弱势的一方,看着前者自信从容的双眼,黄毛更是只感觉一股没来由的恐惧从心头泛起。
这个娃娃脸没有说谎。
娃娃脸就像能听到自己的心声一样,用缓慢甚至有些慵懒的语调,一步一步摧毁着他的心理防线。
“不信吗?那我来举个例子吧,比如……”见黄毛没有接话,吴铭毫不在意地进一步刺激着他道,“你杀掉马克这件事?”
两者眼神相触。
吴铭目光深邃幽然,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
而他的话,更是击穿了黄毛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黄毛怕了。
那是自己被人洞悉的恐惧。
吴铭无视了对方的咆哮,自顾自地说道:“他是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啊,对你没有一丝防备。可你呢?却因为他可能威胁到你成为干部把他活活掐死,并且藏在了你的床下。”
“你还记得他临死前那双充满了怨毒,死瞪着你不放的眼睛吗?”
“还有约瑟,他是你第一批培养的小弟,他想金盆洗手,但你怀疑他投靠了其他帮派,在那天晚上长谈后,你就拿着锤子从背后敲碎了他的脑袋。”
“还有……”
深埋在心底的记忆一件件被翻出,黄毛的心情也从惊疑到不可置信,又逐渐转变成诡异,再到恐惧……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最后这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愤怒。
当无限堆叠的压力将理智之弦绷断之后,热血上头的黄毛已经将那些诡异抛之脑后,提起拳头就狠狠砸在吴铭脸上将他打翻在地,然后扑上去一拳又一拳殴打着他!
“你给劳资闭嘴!闭嘴!”
一拳!
两拳!
三拳……
黄毛就像是疯了一样,铆足了吃奶的劲殴打着吴铭,鼻梁塌陷,脸颊被打到逐渐凹陷,黏糊温热的鲜血沾满他的手掌,直到这个娃娃脸的脑袋都被打得陷入地下、完全被揍得看不出人形时他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哈——哈——哈——”
他喘着粗气看着脑袋已经被揍成肉泥的‘娃娃脸’,脸上露出了满足而又癫狂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死了吧!装神弄鬼!还不是被劳资打成了一团肉泥……哼哈哈哈哈……”
黄毛放声大笑宣泄着心中一直积压的压力。
果然暴力能够解决一切问题。
如果你会感觉到恐惧,归根结底还是你能力不足,当你有足够的能力能解决一切问题时,你就不会对他们产生恐惧了。
他心中甚至还隐约产生了一些自以为很有哲理的想法。
当然,会对某种事物产生恐惧其实和个人能力其实并不挂钩,一个非常有力的例子就是——你能轻松碾死蟑螂,但是你看到会飞的南方大蟑螂还是会怕。
然而就这时,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放声狂笑。
“就这?打人都没力气,还跑出来当混混?”
笑容凝固,黄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猛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抬起头,却看到吴铭竟然完好无损地坐在那里!
怎么……可能?
仿佛是不死心一样,他又转头看向自己脚边血肉模糊的那具尸体。
尸体还安安静静躺在地上,只是……衣服好像变得有些不同了。
那身城区才看得到的西装不知何时变成了街区里常见的破旧衣物。
随后,黄毛像是想到了什么。
瞳孔地震。
恐惧和诡异顺着脊背直冲后脑勺,一个可怕的念头迅速占据了他的大脑。
“噫——”
就在黄毛差点叫出声时,吴铭一个闪现在他面前,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嘘——嘘嘘嘘。”吴铭另一只手比出食指放在嘴唇前做出噤声的动作,然后用舒缓的语调安慰道:“冷静……冷静,你刚刚糊涂了,你主动提问现在又想让我闭嘴,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嘛。”
可是黄毛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彻底摧毁,他一把打开吴铭的手,转身就逃,尖叫着想要逃离这里,可……这里似乎并非现实空间,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跑,最终总会回到原点。
无法逃离恐惧。
无论往哪里跑最后都会回到原点。
而每次回到原点,吴铭总会不紧不慢提起一件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秘密,然后用一个又一个碎片般的秘密,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没有任何隐私和秘密可言的他。
而他在吴铭的一次次提醒下,又会清晰地想起自己曾经犯下的罪恶,那些死者的临终面容都会因为对方的话语,深深烙印在他心底,就像永恒梦魇般挥之不去。
最终,在这种精神折磨之下,他的心智崩溃了。
黄毛跪坐在地上,双眼已经失去了神采,仿佛一只等待着命令的提线木偶。
“莱纳,该动手了,现在,就在这里……”
有个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黄毛不知道这是谁的声音,不过他本能感觉这个声音很重要,下意识就跟随着这个声音的指示行动了起来。
随后他好像听到了一些熟悉的惨叫声,但很快那些惨叫声就变成了恼人的杂音。
啪。
就像是拍开在耳边嗡嗡作响的恼人苍蝇般,黄毛混混反手一巴掌打了过去。
随后地上就多出一滩血肉模糊的肉酱,杂音也变得更加恼人了。
他皱了皱眉。
啪啪啪。
又几个巴掌拍出去后,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黄毛摇摇晃晃走出了小巷,只留下一地拿刷子刷也洗不干净的肉酱肉沫,以及一干瑟瑟发抖的底层贫民,而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此刻的状态就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稍有触动就会完全爆发。
…………
“有点恐怖……”围观了全程的阿茶眼神中带着点点惊悚,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难以想象仅凭话语能发挥出这么恐怖的力量。
几句话的功夫,黄毛混混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仅凭语言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能伤人的可不只有武器。”吴铭叹了口气,看着神色复杂的阿茶,“使用恰当的话,言语的杀伤力有时候可比武器强太多了。”
阿茶点点头,开口问道:“不问一下二十一街的事情吗?”
“不用了,他戴上戒指时我就能看到他的一切记忆了。”吴铭摇摇头,难得表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看到了挺多令人作呕的记忆,有用的东西反而没多少,真的是浪费时间。”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吴铭道:“你继续做你的套皮直播,管好手底下那些dd,我到时候要用。”
“你……”阿茶有些迟疑,他能敏锐感觉到吴铭有些不一样了,联想到刚刚的举动,他隐约对后者所说的‘有用’感觉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放心,我不准备把他们变成这种样子。”吴铭像是看出他心中担忧,摆摆手独自离去,“我有我的原则,虽然有时候会玩脱但不会乱来,你手底下那些dd们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至关重要,我也没准备把他们当做炮灰。”
“那,那些人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问题,放着不管也不是个事。不过跟我没太大关系,他们也没求我救救他们。”吴铭停下脚步捏着下巴沉思片刻后,一拍大腿道:“好!决定了,就让你来当这些人的宗教领袖!”
他看向阿茶,这个十几岁的小孩顿时慌了。
“我一个套皮主播怎么就成宗教领袖了!”
“已经研究决定了,今后就由你来带领他们。”
“你到底跟谁研究决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