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城,贫民区。
一种异变正在城市中悄然蔓延着。
群情激奋的人们不知何时变成了理智、冷静的人形机械,他们化整为零,严格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在夜之城的大街小巷中来回移动。
贫民区嘈杂的夜晚一下陷入了寂静,之前打砸烧杀的喧闹一下就归于平静,只剩下了细碎拖沓的步伐,还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突然,屋门嘎吱被推开了一个小缝,昏黄的路灯顺着门缝照进房间中,为昏暗的室内带来了一丝光明,一个人影从门缝中闪进房中,这一响动立马引起了房内几人的警觉,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留有一字胡的男人下意识就抄起了枪,不过在看清来者是谁后,他又放下心来。
闯入房间的并不是外面那些僵硬、机械的行尸走肉,而是他可靠、值得信赖的伙伴。
“没受伤吧?”鲁长庚看到连殳回来,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关切的问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连殳皱眉摇摇头:“情况不是很好,感染者的总体数量比我们进城时要翻了好几倍,他们分成许多零散的队伍在街上四处游荡,虽然不像之前那样到处打砸抢,但是他们比起之前给人的感觉要更加危险……”
鲁长庚听着他的报告点了点头,“他们还像之前那样具备攻击性吗?”
“和之前那些暴民比,这群感染者安静多了。”虽然连殳一如既往冷冰冰地板着张脸,但是鲁长庚和老范都能从他越来越沉重的语气中听出事情有些不妙,“只要不去主动招惹他们的话,那些感染者就跟没看到你一样,我尝试过很多次从他们身边走过……”
“最近的时候感染者距离我不到三米,但只要我不主动对他们产生敌意行为,这些感染者就会像没看到我一样,三五成群地继续在街道上游荡。”
“这不是好事吗?”这时,一直认真旁听的老范突然提出了疑问,“这些人不具备暴力对我们而言是一件有利条件吧?如果我们想在城市中行动,只要注意不攻击到这些人就行了吧?”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你们看看这个就能明白了。”连殳将手伸进怀中,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仪器按了几下,接着那个仪器的屏幕就亮了起来,显示出了各种图表、数据曲线和采样记录,“这是我在经过那些人群时采集到的数据信息。”
鲁长庚接过了连殳手中的仪器,他盯着屏幕上的图表和数据资料深深皱眉:“这个数据采样是……”
“精神污染。”连殳接过话头,“这些人身边笼罩着一种奇特的精神污染力场,只要待在这些人身边心智就会逐渐被污染,人数越多,越是靠近效果越强。反之同理,只要能远离到一定距离,或是组成群体的人太少,精神污染力场的效果就会大幅度减弱,但再怎么削弱,精神污染对我们产生的效果都是存在的。”
鲁长庚皱眉问道:“有防护办法吗?”
“暂时没有。”连殳摇摇头,“不过精神污染的效果并非永久扭曲心智……至少在完全污染以前,心智是可以随着时间推移恢复成正常水准的,我用便携式终端监控了自己的心智变化,在靠近感染者群体时,精神污染值不断上升,恢复速度远低于污染速度,而远离他们后,恢复速度大于污染速度过了大概两个小时,我的精神污染值逐渐恢复到正常水平。”
“我根据我的情况计算了一下,大致将分成了轻度感染、重度感染、重度感染以及完全感染四个阶段,你们看。”
说到这里,鲁长庚手中的仪器屏幕自动有了变化,之前的数据分析退出,切换到了另外一个图表中。
连殳指了指鲁长庚他们一行:“首先是轻度感染,也就是你们现在的这些状态。思想、决策和身体感官,略微会受到精神污染的影响,影响虽然不明显,但我们的任何行为、决策都会更偏向理性决策……”
“其次是中度感染……也就是我之前接近那些感染者后所达到的最高污染度。”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给我的感觉是感情变化减弱,内在活跃的各种感情,逐渐被冷漠、空无给取代,行事决策更加偏激,向着理性和利益最大化倾斜……等等,为什么你们都用这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发现,那两人的眼神中有困惑,有不解,但更多的还是惊异。
鲁长庚假装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没事……我只是觉得有些,惊讶……”
老范更是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睁眼说瞎话:“额,刚刚有点走神了……”
虽然话说的很委婉,但是按照连殳对他们俩的了解,这两人就差把“卧槽,你平时就一副没有感情的样子,是怎么察觉到感情变化减弱这种事情的?”这种话写在连上了。
想到这里连殳本就冷冰冰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你们是不是……”
“没有没有没有……”两人异口同声连连摇头,鲁长庚更是及时转移话题道:“那么重度感染和完全感染呢?”
“重度感染我不知道,不过据我推测重度感染应该是普通感染和完全感染的临界点,这个阶段的感染者将会彻底变成一个理性的功利主义者,彻底摒弃感情和感性,以利益来计较得失。”连殳坦然道,“至于完全感染就像是我们看到的那些行尸走肉一样。”
“我不知道感染到最终阶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们变成这样的行尸走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现在三五成群分散在各个街道上游荡,无疑是想扩大精神污染的战果,尽可能让更多人都被精神污染的效果所覆盖。”
“随着分散的人越来越多,污染速度迟早会高于恢复速度,那时候我们就算不想逃,也必须离开这里了……”
连殳深深看了鲁长庚一眼:“长庚,这事情的规模已经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了,如果要继续进行任务的话,风险也非常大。所以我建议终止任务,你有什么想做的话,尽量在精神污染力场完全建成以前办好,我们提前撤离然后向机关汇报这里的情况……”
老范看向鲁长庚,这里毕竟是对方出生长大的城市,对于夜之城的详细情况肯定比他这个外乡人要熟悉的多,所以他也在等着对方做出决定。
鲁长庚此刻脸色阴晴不定,他的心中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夜之城对他而言虽然并不是美好的回忆,知识贵族的腐败,下层人民的悲惨痛苦,还有董事长的残暴压迫,最后都成为了他逃离这里的契机,但终究还是他记忆中的家,是他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人,伺候自己家族的仆人们,曾经的童年玩伴,那些烂到根子里的贵族,还有那间仅存于记忆中的鲁家老宅……
良久之后,他拖着生涩的嗓音艰难地开口道。
“撤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