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觉得是我做的，就拿出证据来。”胡磊的语气很硬气，仿佛自己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说这话时，他还不忘扭头甩给方增耀一个警告的眼神。
这点小事扳不倒我，你要是敢跳出来作证，别怪我之后不留情面！两大事业部还都在我手里握着呢！
他一开始差点就决定老实交代了，尤其是听过那个柯经理对乔木的警告后。
但乔木的“成果”，让他在暴怒之余，反而有些冷静下来。
他反思之后意识到，对方似乎也不太可能掌握他的证据。除非对方能抓到那个网站的管理者，或者直接端掉人家的服务器。
但人家的服务器肯定在境外，那个柯经理也说了，跨国联合执法是很麻烦的。
既然乔木能这么干，他当然也能。
眼见着两个人都油盐不进，李经理也很是无奈。
他直接在自己的平板上点了几下，然后探身递给胡磊：“既然如此，那您先看看这个吧。”
胡磊狐疑地接过来，只看了一眼，眼角就狠狠抽搐起来。他连忙抬手按住眼角。
屏幕上是一张全屏的截图，上面那段话，他太熟悉了。
【客服03】：（自动翻译）尊敬的客户，客服03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客户】：你们是不是还没查到杀害困兽他们的凶手？
【客服03】：（自动翻译）请稍等。
【客服03】：（自动翻译）是的，请问您是掌握什么线索了吗？
【客户】：我知道凶手是谁，我有证据，录音。
……
让胡磊胆寒的是，这张截图，是对方的角度。
这意味着，不管公司用了什么手段，他们是从那个网站那里拿到的这份证据。
这怎么可能？那家网站最让人信任的地方就是，过去十多年来，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绝不泄露用户隐私。
正是这种口碑的积累，才让他选择了这家网站。
是伪造的？不，不可能……
公司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
“照片中那段音频，我们也有，”李经理温和说道，“如果你想听的话……”
“啪！”
胡磊直接将个人终端拍在桌子上，这让李经理很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那是他的……
但胡磊可管不了这些了。
公司掌握了那段音频？是吓唬他，还是自己被出卖了？
他强忍住不安，不停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是小事，没关系。
同时，他努力回忆那段音频中的具体内容。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此刻的紧张与慌乱之下，他竟一时想不起来了。
李经理见他不说话，干脆当他是默认了，直接让人递过自己的平板，找出那段音频，播放出来。
乔木的声音响起：“这和我的经历可不太一样，他们当时，可不只是给我个教训那么简单。”
“不可能。我了解他们，那群家伙，让他们多做一点点，都要加钱。”这是他的话。
“据我所知，他们接受的委托，根本不是给我一个教训，而是杀了我。”
“这怎么可能！”
“……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
音频很短，到此为止。
他当时也没打算多剪，只要这一段能证明人是乔木杀的，就足够了。
音频结束后，他的心落回到肚子里。
“录音是假的。”他一口咬定。
就是到了法庭上，录音都是很弱的证据。
“是这样吗？”李经理直接问乔木。
后者还没来得及说话，胡磊立刻义愤填膺地喊道：“他都发视频诽谤我了，你问他，他肯定说是真的！”
乔木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李经理也不在意，轻轻叹气：“胡工，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行事风格，也清楚咱们这行的特殊性。如果严格依法调查，那最终结果就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任凭不法分子逍遥法外。
“所以，只要拿到一些证据，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证据，我们都能有更丰富的手段和方法。”
看着胡磊越来越僵硬的表情，他满意道：“我的同事现在就在你家——请放心，他们并未打扰你的家人。不过……”
他视线下移，回到平板上，随手划动几下：“你似乎没有定期清理电脑使用痕迹的习惯。还有，文件藏再深，也可以用简单的搜索功能找出来，没用的。”
“我想起来了！”胡磊已经顾不上对方私闯民宅的问题了，立刻高声说，“我在项目中和几个同行合作很愉快。正好我和乔工有些龃龉，就托朋友小小教训他一下，给了一点点辛苦费！”
“我……我刚才是被那个诽谤视频的事情气坏了，一时情绪上头，没想起来……
“我承认这个行为确实很不妥，之前我也向乔工真诚道歉了。至于委托、雇佣什么的，我并不清楚，也从未做过！”
他赶忙认下这件小事，希望对方的调查能就此打住。
因为他也不确定，他的电脑里还存着什么东西。
李经理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所以，您承认这段音频、这张截图的内容是真实有效的？您承认您曾经找人在项目中威胁乔工的人身安全？”
“我承认！”胡磊连连点头，“我愿意接受公司的惩罚，也愿意再次向乔工表达诚挚的歉意，并做出补偿！”
他心中已经腻歪到了极点，恼怒到了极点。但此时此刻，形势比人强，他必须先安抚住这群秃鹫才行。
至于那个姓乔的小混球，事后他有的是工夫收拾！
“乔工，你有任何异议吗？”李经理转向乔木。
后者摇头：“没有。”
前者满意点头，示意同事进行记录后，再次转向胡磊，在对方彻底松了口气后，说道：“胡工，先不说是雇佣还是委托，你应该明白，联络外部调查员，危害同事性命，这已经等同于买凶杀人了。这种事情，即便是未遂，性质也极其严重……”
“等等！等等！”胡磊连忙打断对方，“什么买凶杀人？！我只是让人给他一个教训！我音频中说的很清楚了！买凶杀人的不是我！”
“那是谁？！”李经理厉声追问。
“是龚荣！”胡磊秒答。
李经理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很遗憾，这件事情，同样不是龚荣做的。这一点，我们很确定。”
胡磊呆住了。
诽谤视频不是龚荣做的，买凶杀人也不是龚荣做的，总不会那两篇帖子也不是龚荣发的吧？
不是他做的，也不是龚荣做的，那到底是谁做的？
他突然感觉遍体生寒，仿佛自己此时就是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蝇。那只恐怖的蜘蛛，正藏在某处，用八只复眼盯着自己，随时准备出来饱餐一顿。
“看看这个吧。”李经理再次将自己的个人终端递过来。
胡磊僵硬地接住，还是那个熟悉而简陋的聊天框截图，只是内容让他很陌生。
【客户】：我只需要知道“困兽”小队接受的委托内容，你们无需透露任何客户隐私。
【客服01】：（自动翻译）在《鬼杀队与鬼的战争》项目中，杀死您。
【客户】：还有一个代号“重压”的阿拉伯人呢？
【客服01】：（自动翻译）很抱歉，“重压”并非本站注册佣兵，他的事情，我们并不知晓。
【客户】：了解了，多谢。
【客服01】：（自动翻译）很高兴为您服务，祝您生活愉快。
这份截图并不全面，有尾没头，但胡磊已经知道这个【客户】是谁了。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了对方的打算。
“假的！”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他不是在负隅顽抗，他是真的不相信这张截图。
因为他给出的委托，确确实实是“教训乔木”，而不是“杀死乔木”。
就算真的有人暗中发布了杀死乔木的委托，客服也该二者都提，而不是只提其一。
“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出乎他的意料，李经理竟然大方承认了，“我们的确无法证实这张图片的真实性。”
胡磊闻言，不禁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对方又说：“胡工，现在的情况是，你确实委托了‘困兽’佣兵小队，这是你自己承认的。经我们调查，该小队七人也确实于项目中全部死亡。也就是说，他们确确实实和某个目标，进行了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胡磊怔了片刻，表情逐渐扭曲：“你们没有证据！你们这是诬陷！”
李经理有些无奈：“胡工，我们不是执法人员。你该知道行业与公司的特殊性；更该知道，一些情况下，公司对员工，尤其是调查员的处置，是有司法豁免权的。”
胡磊彻底慌了：“我、我……”
绝境之下，他的大脑反倒飞速运转，很快想到一件事：“我的电脑！你们不是查我的电脑了吗？打开那个登录器，查我的订单记录，还有我和客服的聊天记录！看到那些，你们就知道我是无辜的了！”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承认你与‘困兽’佣兵小队的联系，是通过违法网站发布委托，而非你之前陈述的‘托朋友帮忙’？”李经理沉着提问。
“是的，没错！”胡磊喘着粗气，“我承认！你让他们看我的网站记录就知道了！”
李经理点了点头，示意同事记录后，又缓缓摇头。
“首先，那个网站没有聊天记录。对方出于保护客户隐私的目的，设置了关闭登录器后所有聊天记录自动清除。否则我们完全可以通过乔工的聊天记录确认真伪，对吧？”
一个“首先”，已经让胡磊全身紧绷。
“其次，”李经理不急不缓地说道，“我的同事已经看过了，同一个文件夹下，那个新建文档中的账号密码，无法登录那个网站。显示是用户名不存在或用户密码错误。我的同事有全程录像，你能帮我们重置密码吗？”
胡磊迫不及待地同意后，李经理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就有两名工作人员，扛着显示器和主机箱走了进来。
他们竟然直接将胡磊的电脑打包带来了。
在两人的虎视眈眈下，胡磊虽然拿到了自己的电脑，却不敢有任何小动作。
他知道，这群人大概已经拷贝了电脑中的一切，才敢将如此重要的物证交给他操作。
申请重置密码……填写密保信息……打开邮箱，发送邮件……收到回执，按回执操作，发送个人联系方式……
很快，胡磊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发出了嗡嗡的震动声。
是一个虚拟号码。
他看向李经理，后者冲他点了点头：“请公放，谢谢。”
他迫不及待地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熟悉，是那个曾经联系过他的男人。语气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
“我要重置密码，我的账号被人盗了！”
“请您提供您的账号。”
胡磊缓慢而清晰地报出自己的账号，不算复杂，但也大小写、数字和特殊字符都有。
片刻后……
“很抱歉，该账号并不存在，请您重新确认。”
胡磊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回忆的同时，和新建文档中的记录比对。
他没记错，就是这个账号。
重复一遍后，“很抱歉，该账号确实不存在，本站从未有过该账号，请您重新确认。”
不存在？为什么？
他不再确认，也不敢去看现场其他人，低头盯着电脑屏幕，急切说道：“是我，我是胡磊，咱们之前通过电话，你找我查‘困兽’他们的死因。你还记得吗？！”
那边停顿片刻，才不疾不徐地温柔说道：“很抱歉，我们只为本站客户服务。如有任何需求，请先提供准确的账号，并完成后续验证。否则，我们无法为您提供任何服务。”
“嘎……”胡磊的嗓子里，发出一声仿佛被卡住的怪音。
他不是傻子，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自己……被抛弃了。
账号不存在？服务器在对方手里，删个用户资料，随随便便。
然后，就可以打着服务宗旨的幌子，对自己置之不理。
这样一来，对方既置身事外，又没有违反“永不泄露客户隐私”的承诺！
打得好算盘！
电话挂断了，他呆呆地看向对面的乔木，对上了对方那双平静而冷漠的眸子，他仿佛眼睛被烫了一下，慌忙挪开。
他想不明白，对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就能让所有人都站在自己对立面，帮对方对付自己？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