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之前报纸登出去的广告,雀舌楼连续免费三天听白玉琨唱戏,只不过每天只唱三场拿手的曲目,剩下的时间都是白玉班其他小角儿登台。
白玉琨的老票友对此已经是习以为常,除非是梨园春的专场,否则都是这么个配置。
让人老票友欣喜的是白玉琨终于有了自己的戏楼子,而且每周都会登台两次,每月会来一次专场,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情了,到了白玉琨这个年纪,还能这么拼的名角儿还真不多。
这次登报的消息引起票友不小的热议,今天能够人满为患也是因为新民报上的那则消息。
白玉琨会表演完三出戏之后,以配角的身份与一神秘女子搭戏,至于神秘女子的身份,报纸上没有提及。
但是这位女子会与白玉琨一起唱武戏,懂行的老票友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又意味着什么。
津门名角儿要提携后辈,这在梨园行里算得上一件大事,一个名角儿能不能把一身功夫传承下去,对票友的吸引力比起听专场还要大的多。
后辈行不行,登台献艺最是考验功底,若是所提携的后辈实力不济,对名角儿的声誉也是有很大影响的。
所以在梨园行里一般成名的角儿都不会轻易提携后辈,这就跟摘果子一样,果子还没熟就摘下来给客人品尝,势必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人言可畏,说什么的都有。
不仅名角儿会被人诟病教徒无方或者自降身份,被提携的后辈也会因为首次登台失利而戏途崩塌,只有极少数有大毅力之人才熬得过去,一般的后辈都会因此断了成角儿的路子,最终沦为配角或者离开梨园行。
从白玉琨答应秦海加入德艺社的那天开始,就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孟小冬。
时至今日堪堪半月而已,秦海就让孟小冬登台献艺,这无异于赶鸭子上架,极大可能会毁掉孟小冬的戏路。
对此白玉琨没少给秦海提意见,说唱戏不是糊灯笼,哪有十几天就能学会的,怎么着也得半年的摸索和巩固才勉强可以登台。
秦海倒是没有反驳白玉琨的说法,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在很多行当都是如此,包括中医也是一样,没有很长时间的基础知识和实践的积累,仓促出手不仅救不了人,还会害死人。
但秦海的脑回路似乎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仍然坚持让孟小冬在开业的第一天就登台,而且每天都得登台唱戏。
这个决定让白玉琨很不解,孟小冬自己既兴奋又害怕,害怕的不是没登过台,而是怕自己拖累了师父白玉琨。
私底下白玉琨很认真的问过孟小冬心里的想法,再三考虑之下,孟小冬还是希望按照秦海的安排去做,只是担心会为难师父。
孟小冬坚持自我,非常的笃定,白玉琨得到答案之后也就没再提过反对的意见。
若是还是在自己的白玉班,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但是现在秦海是他的大东家,他可以提出反对,但秦海的决定他一样要执行。
端谁的碗,就得服谁的管,这个道理他白玉琨还是明白的。
秦海执意如此,就只能看孟小冬自己的造化了,是成是败,上台便知。
此时白玉琨已经唱罢退入后台,舞台上由戏班里的其他人表演串场过渡节目,后台里白玉琨正在化妆桌前眯着眼休息,画师在旁边仔细的为其换妆。
早已画好妆穿戴整齐的孟小冬坐在师傅旁边很是紧张的搓着手,她想和师父说点什么,见白玉琨在闭目养神,到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这让她心里有些堵得慌,还有些六神无主。
白玉琨倒不是故意不搭理自己的徒弟,的确是连唱三出戏身子有些吃不消,缓了好一会儿,才喝了一口雪梨茶润了润嗓子。
见一旁的徒弟神色慌乱,便开口讲起了典故:“花木兰替父从军,一开始是迫不得已,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谁会愿意去上战场?但是现实就是如此,生死不由己,值得认命,在她进入军伍还未上战场之前,心态是有很大变化的,但是当她被裹挟到真正的战场上时,她才把心里的那些乱麻心思给扔掉,这也是形式所逼,不扔掉那些没用的心思,上了战场还三心二意,以女子柔弱的身体素质,能活下来的机会几乎为零,所以她不得不全神贯注的去应对接下来的战场厮杀,你现在也是如此,临阵乱心视为大忌,心静,神才专注,才能把自己的潜能都逼出来,也才能完完全全的展示出自己的实力,你大可放开心,秦爷既然如此安排了,肯定有他的道理,你直管怒放自己,至于结果,不是你能控制的事,也无需你操心,唱好自己的戏份,不要害怕,有秦爷看着呢。”
白玉琨说了一大段话,感觉嗓子有些不太舒服,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喝了口雪梨水,继续闭目养神。
一旁的孟小冬听完师傅的话,心里顿时安稳了许多,她之所以乱,就是因为没人给她讲话,其实讲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能和师傅说会儿话,心里就不会那么憋闷和紧张。
有了白玉琨的开解和勉励,孟小冬心气儿足了不少,身体也放松了许多,坐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充满了斗志。
就在孟小冬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挤眉弄眼活动肌肉的时候,带着墨镜的秦海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装扮成花木兰男妆的孟小冬尴尬的觉得整个空气都给凝结住了,因为镜子里的她正做了个极其难看的表情,她知道秦海眼睛不好,但在看见秦海出现的那一瞬,总感觉秦海看到了自己最丑的模样。
表情凝固的好几秒,孟小冬才缓缓收起夸张的表情,要不是脸上画了妆遮挡住了原有的样子,此时估计会比胭脂还要红吧。
“秦...秦爷~”
孟小冬起身朝着镜子微微弯了下腰,起身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连忙转过身朝着秦海重新鞠躬施礼,之所以如此恭敬,还是心里的那种感觉,秦海不是瞎子,她的一举一动,仿佛眼前的这位秦爷都能看见。
回过身,孟小冬有些心虚的歪了下头,偷偷抬眼去看秦海的墨镜,谁知道秦海嘴角后咧,玩味的问道:“墨镜好看吗?”
啊...?
秦海突然开口,跟上次一样突兀,吓的孟小冬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把化妆台给撞倒。
闭目养神的白玉琨眉头紧皱:“毛毛躁躁的做什么?刚刚的话都白说了吗?”
“对不起师傅,吵着您了,那个,秦爷...秦爷...”
孟小冬话还说完,白玉琨有些不耐烦的打断道:“秦爷只是来看看,又不是来吃人,紧张个啥,抓紧时间调节情绪,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