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打起来了吗?结果怎么样?”
事后,无意中听说了这场爆发在清水镇外冲突的玟小六揪着相柳打听情况。
相柳:“没打起来……是玱玹先行伤了涂山璟,意映不过还他一箭,你以为这事会有什么结果?”
他饮了口玟小六特制毒酒,淡淡的道:
“为了涂山氏的颜面,这事便是闹到他爷爷西炎王,或他师父皓翎王面前,也只会有玱玹受罚了事一个结果。”
毕竟,玱玹一个质子王孙目前还没有能和青丘涂山氏争锋的资格……
质子王孙:
玱玹是西炎王和王后嫡出四王子的孩子。也是王后西陵氏这脉最后剩下的男丁。
从小以质子身份在皓翎长大,托庇于皓翎王,以逃开西炎国内夺嫡之争。
名义上身份在大荒是数一数二的高,实际上无论在西炎还是皓翎,都是个面上光。真正的权势地位没多少。兴衰荣辱大部分看两位陛下有几分垂怜……
这一点,相柳明白,玟小六清楚,玱玹自己心里也该知道。
所以,
“他居然会亲自出手,来试探意映,倒教我有几分惊讶……”
尤其,还选了大山之中那么个地点……是真不怕遇见辰荣义军,被他杀了啊!
玟小六目光直视相柳,道:“那么,意映小姐,究竟是不是绯月?”
“你觉得呢?”相柳含笑反问小六。
“意映小姐平时看着柔柔弱弱,逛个街都要涂山族长扶着走,哪怕早就听闻她箭术了得,也实在让人很难想象,她这样的人,竟然会是天下第一的杀手……”
玟小六道:“你说玱玹以飞镖试探意映小姐……她骤然遇袭下,不知那飞镖是否有毒,却没接下……反而让涂山族长出手拦了。”
“这很符合一位天资出众,灵力高强,却缺乏打斗经验,战力不足的大家闺秀形象。”
“天下第一的杀手在生死之间,却绝不会如此。”
“没人说过,清水镇的主人宁前辈,只能有一位弟子。我觉得,绯月和意映小姐关系匪浅,但应该并非一人。”
相柳闻言笑了笑,忽然抽刀往自己臂上狠狠一划,玟小六骤然紧缩的瞳孔中映入了他被刀划破却依然干净洁白的衣袖……
“……好体魄,绯月也是这样吗?”玟小六问。
相柳无所谓的点点头道:“和我半斤八两……她从小偏爱箭道,身手只能算一般。但和宁叔叔修炼浩然气多年,一般的人,一般的兵器,也破不了她身体防御。”
所以没及时接下\/避开玱玹的飞镖,就又多了一个解释:以玱玹的实力,还没资格触发绯月本能的警戒!那飞镖就算击中了她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要去给玱玹报信么?”相柳问小六。
小六想了想道:“玱玹不惜以身犯险,甚至拼着得罪涂山氏,都要去试意映小姐真身……可见是真的很想找出绯月了。”
“但应该、并不是为前番被困一事,想找绯月报仇……”
“是想报仇也无妨。”
相柳闻言嗤笑一声,只道,“你不必这样试探我。绯月的事情和我无关,保护她,是涂山璟的责任……又不是我的。”
而涂山璟既然选择在清水镇之变传出后还大大方方带防风意映来了清水。就说明他有自信迎接之后一切动乱。
不然,他大可以用幻术造一个防风意映出来,撇清了涂山氏。再让绯月来清水镇处理两大王族的。
绯月以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号立足大荒数百年都没被谁查到根底。可不是全靠运气……
这次要不是防风意映身边有涂山璟在,而涂山璟又有心想打破“防风意映”和“绯月”身份间的隔阂。
故意投石问路,欲要追查出他们师父身上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绯月”的身份也不会暴露……
就像十年前,防风意映废了涂山篌。
这件事情就在涂山璟的运作下,完完全全成了一桩简单买卖。
他出钱,“绯月”出力。
和防风意映撇的很清——废话,不撇清行么?涂山氏老夫人可还在呢!
当时若不撇清防风意映和绯月的关系,涂山氏老夫人看大孙子重伤心疼,迁怒凶手理所当然。
涂山璟当年初掌家族,里里外外的人都是老夫人用了多年的。只怕有心想护着意映都护不住。
深宅大院里,要磋磨新媳妇可有的是方法。
一句存心“教导”便能教人挑不出错了……
涂山璟不可能冒险。
宁愿自己背一个买凶伤人的名声。
而今,却不同了。
………………
………………
云色霭霭,细雨如丝,天地之间,一片雾蒙蒙的水色氤氲……
原本闭门在家研究水晶球的涂山璟,被防风意映从榻上拖起来下棋。
下棋啊……
她居然还会下棋……年轻的涂山族长怀着探秘的心情欣然起身。
待侍女们摆好棋盘,便盘膝坐于罗汉床一侧,执了暖玉雕刻的白子,温言说道:“你先行。”
然后他就看见,摆好的棋盘被防风意映默默转了180度……
涂山璟见状失笑,“你喜欢白子啊?”
说着,便随手把原先自己取的白子扔回棋篓。换了墨玉刻的黑子。
俄顷,
一子落在棋盘正中,天元之位。
防风意映见状神情放松了些,紧接着也下了一子。
半个时辰后,
棋盘之上黑白交错,战事正酣。
涂山璟和防风意映落子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防风意映咬了咬唇,精神高度凝聚下,乌黑亮丽的眼瞳里,有银芒凝聚,将眸子染作琉璃色。
涂山璟执棋的手指一顿。
俗话说得好,观棋可识人……
又有一句话,叫善弈者必擅谋。
涂山璟生而灵慧,心有七窍,又阅人无数,见多识广。此刻和防风意映对弈至此,自然看得出来,意映棋力不弱,甚至很强……
但她的奕道,却不是谋道,而是算道。
算出一个选择后繁杂的后果,排除掉错误的,剩下的便一定对……这个样子。
与此同时,涂山璟也明白过来,防风意映从前为什么从来不说不找他下棋了:和他对弈算计太多,费脑。
而这次例外……
他看着妻子有别与平时的清淡双眸,“你是想告诉我,清水镇上的阵法、结界都有规律在……一时研究不透彻,就不妨先放一放,换下脑子,再继续的意思么?”
防风意映:……
“从前师母教我修炼领域,我构建不好的时候,她便喜欢拉着我下棋……”所以,这次她也拿同样的方式对待了涂山璟。
“璟,你饿了么?”
涂山璟:“不饿。”
“我饿了。”防风意映说,“我想要吃桂花糖,你去给我买。”
涂山璟垂眸瞥了一眼旁边案上,静夜准备好的云片糕和花蜜水,笑笑说道:“可有喜欢的糖铺?”
“唔……没有。”毕竟他们出门其实有带用惯的厨子。这间别院里,也有厨子。
而清水镇发展畸形,饮食业并算不上繁华。
涂山璟于是笑道:“那我去给你挑挑吧。”
他配合的出门买糖去了。
“夫人……”静夜笑着看向防风意映,本以为她故意调开涂山璟,是要做些诸如换子一类的小动作了。
没想到涂山璟一走,防风意映就果断合眼趴桌子上睡了……
静夜:“夫人?”
睡的还很熟,叫都叫不醒……
没办法,精神力消耗过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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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涂山璟亲自出门,在外面转两圈,买了糖回来时,防风意映还在睡着。
他见状失笑,轻手轻脚把糖放下,便要抱起防风意映……防风意映羽睫轻颤,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
“别趴着睡,我送你回床上。”涂山璟道:“静夜,把这收拾下……”
“不要。”防风意映很有胜负欲的咕哝道:“棋局留着,我睡好再继续。”
静夜:“……”她看向涂山璟。
涂山璟顿了顿,朝她微微颔首。
“是,夫人。”静夜便很小心的把纷乱的棋盘整个收起来了。
………………
………………
后来,
这一盘棋,他们下了三天。
反正有一方才思枯竭下不下去了,就出去逛一圈或小憩一会儿再继续。
夫妻之间也无需讲究太多规矩。
“只可惜,熬了三天,最后还是平局。”
没赢。
相柳闻知此事后,常年清冷的嗓音,略带轻嘲。
让防风意映情不自禁就想起了她家二哥。忍不住回相柳道:“我也没输!”顿了顿,又道:“我领域范围扩大了……”
这说明经过这三天不间断的思考、推演,她的精神力有所增长。
所以即便棋局没赢,也还是赚了。
………………
某日,防风意映离开清水镇,回了青丘涂山氏祖宅。
躺下暖洋洋的秋阳下,一边啜饮的香甜的牛乳茶,一边吃着鲜花饼。
再想起来这棋盘,也并不如小时候一样想想头就疼了——毕竟,她师母在教导她学业的时候,肯定不像涂山璟待她一样温柔耐心。
悠哉悠哉,好吃好喝的消磨上三天时光是不可能的。只会饿她三天……精神力没进益了就滚去炼体,熬炼体魄,锻炼身法……
——不,那日子不能想。
防风意映先天灵力资质其实只是中上,比涂山璟略强几分吧,应该还不如玱玹。
也有可能比涂山璟还不如。
毕竟涂山氏的少主,和西炎的王孙,从小到大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像防风意映可以花大量时间在修炼上。
所以防风意映能有今天这傲然当世的修为,比相柳可难多了。大部分仰赖于她师父师母的艰辛调教……
——当然,防风意映不知道的是,相柳的修炼之旅比她痛苦多了。她终究还是温室里被人精心栽培的花。
因为道途从小确立,就是极情于弓箭上,而弓箭比起刀剑而言,相对修为实力,更重巧劲。所以宁缺教她不算太严苛。
能入无距,危急关头隐遁虚空逃跑。
体魄足以承受空间夹层里能量一定时间冲刷即可。
而现在……
防风意映觉得,她可以对自己要求再高一点。
师父说,弓箭是种基础而全面的武器。
远程爆发,以点破面,一击夺命,是箭术在战斗方面的应用。
而在平时……
他兼顾锻体的效果也强过很多等级不够的专门炼体功法。
更兼而可以锻炼眼力、心力和神意。
而体魄修为、眼力心力的增加又可以反向提升箭道战力……这就是个上佳的循环。
有心的话,你可以触类旁通下,再试着比比。
因为现在自己修炼时,并没有多年前被打熬的精疲力竭,生无可恋的感觉了。
防风意映就发现,她其实也是愿意多试试看的。
对此,涂山璟也很愿意陪她。
并……
乐在其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