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何其幸运，天地间有这般读书人
“徐圣人，老朽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一问？”
李念苍的脸上，此时却是出现了一抹忐忑的神色。这么多年以来，有着张扶瑶布置的禁制存在，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偶然间和竹林的合一，是他获得外界消息的唯一方式。
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位新晋的圣人可以进入这片竹林之中，李念苍自然是想好好听听徐凉安给他讲讲人间这七百年来的各种趣事。
听到李念苍的问题以后，徐凉安先是神色一怔。
李念苍的身份和他所想象的果然差不多，开口询问人间这七百年的事情，岂不是就意味着他已经在这片竹林之中待了这么久的时间？
其实从之前进入竹林的时候，徐凉安就已经察觉出布置这片禁制的人绝对便是初代儒圣张扶瑶，也只有他的实力才能够布置出这种夺天地造化的禁制。
或许是心照不宣，徐凉安并没有出口去询问李念苍的具体身份，而是将这人间几百年来的各种大事一一讲给李念苍听。
起先，他脸上的表情还一直平静无比，只是在那里静静的听着徐凉安讲述。
可听到前不久张扶瑶才刚刚散道天地的时候，两行浑浊的泪水从他的眼眶中骤然落下。
“师尊！！！”
如果不是他的身体现在实在极度虚弱，徐凉安毫不怀疑此时眼前的这位老者会直接以头抢地。
但听到他叫出“师尊”这两个字的时候，心中还是忍不住震惊无比。
即便他猜测眼前这位老者和张扶瑶一定有着关系，但也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那位初代儒圣的弟子！
徐凉安就这么静静看着这位老人，不停的擦拭自己脸上的眼泪，然后又有更多的眼泪夺眶而出。
足足半晌过后，似是哭干了自己体内的所有水分，老人的身体才渐渐停止颤抖。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待到终于将自己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以后，李念苍缓缓抬起自己苍老的头颅，眼神之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希冀。
他固然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这个消息，一如七百多年前。
原本。
在李念苍的认知之中，自己的那位师尊已经早在七百年前就已经彻底消散在这片天地之间，如今从徐凉安的口中听到他老人家在这人间多活了七百年，其实李念苍的心中已经觉得替自己老师十分开心。
现在调整过来自己的念头以后，整个人也便觉得豁然开朗了许多。
至于剩下的，便是无尽的好奇。
“后来，晚辈便厚着脸皮截留了一大部分气运……”徐凉安又是将自己斩龙虎金莲以及断天门、斩仙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虽然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并没有丝毫因为自己是那故事里的主人公而表现的沾沾自喜。
但李念苍仍旧是听的津津有味。
甚至在听到斩金莲和仙人、天门的时候，还忍不住抚掌大笑。
“好！斩的好！若是修行只是为了修自己也就罢了，但若是拿那些普通人的身家性命开玩笑的话，那简直就是修到狗身上去了。”
这位读遍天下书的老人，在这一刻似乎是忘了所有圣贤书上的礼仪，直接毫不犹豫笑骂了一句。
倒不是因为他对这修道之人也有什么偏见，而是单纯的因为他只是一个没有什么修为的普通人。
李念苍心中所有的信念，唯有手中之书，唯有从书中所学到的各种道理。而他想要守护的，自然也是这天底下数不清的普通人。
“……这些，就是晚辈与天道初步交锋的结尾。”
终于讲完所有的事情，对于徐凉安这个级别的强者来说，自然不会出现什么口干舌燥的情况。
只是此时的他依旧感觉有些疲惫。
但身前老者却是神采奕奕。
徐凉安的眼神一阵恍惚，他仿佛从眼前老者的身上，看到自己小时候还没获得前世记忆时，缠着母亲给自己讲这天底下奇闻轶事时的表情。
返璞归真么……
这一刻的徐凉安，突然有所明悟。
即便是没有半分的修为，眼前这位他依旧不知道姓名的老人，却是似乎已经达到了传说中不管是修行者也好，还是读书人也罢的最高境界，那就是返璞归真。
不管是从心性上，还是从心境上，皆是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徐凉安的心中竟是有些羡慕。
他也想如此的无拘无束没有任何束缚存在，但却仍然有一件件事情需要他去做。
他正想说些什么，但是神色却是突然一怔。
老人家再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十分平静的看着他。只是徐凉安可以十分清晰的从老人家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释然和解脱。
下一刻，他的身体便突然绽放出璀璨无比的光芒，随后便开始点点消散。
无力的伸出自己的双手在老人家已经变成幻影的身体处，轻轻抓了抓，空无一物。
直到他的幻影彻底的消散，徐凉安才终于回过神来。
不知为何，他似乎听到了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我只知道我姓李！”
“好，那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李念苍吧！顾念天下苍生，念苍……”
耳边所有的声音彻彻底底的消散，徐凉安的眼前空无一物。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李念苍么……”
徐凉安默默重复了一句这个名字，双眼中满是无尽的敬意。张扶瑶前辈给老人家起这个名字的原因，他自然十分了解。
因为张扶瑶几乎是用自己的一生，来践行“念苍”这两个字。
“或许，这便是真正的读书人吧……”
徐凉安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虽然承袭了儒家气运忝为儒圣，但他自己和真正的读书人其实有着很大的差距。
因为他想做的事情，其实并非单纯的是心系苍生，更多的还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只不过殊途同归，最终倒是都变成了相同的目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徐凉安才知道这些能够守住自己的本心的读书人，到底是有多么值得敬佩。
所以，虽然他过去一直都说自己可以接受读书人的固执和迂腐，但其实心中最深处的地方，其实多多少少还是有着些许的芥蒂，因为从某些角度来出发的话，其实人更需要的还是灵活多变。
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话题，但确确实实存在于徐凉安的心中。
但是通过今天和老人家的短暂相处，徐凉安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抚平了心中这些许的纠结。
“何其幸运，天地间有这般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