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宋青小身体之强横,再加上又现出了女娲之体,否则恐怕早就已经承受不住这力量的冲击,有爆体而亡的危机。
可就算如此,宋青小已经感觉到体内灵力逐渐有失控的架势。
她身下的长尾在灵力的冲击之下越伸越长,狂暴的力量冲击着尾部、周身,尾巴的鳞片之上从内开始撕裂,传来‘啪啪’的响音。
血液从中溢出,随即又被寒气封死。
相反之下,时越的情况就好很多了。
他的压力大半被宋青小分走,除了饱受灵力暴涌折磨之苦带来的虚弱感外,他竟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如同背负在他身上多年的枷锁,一朝被人取下大半,令他舒爽无比。
这样下去可不行!
宋青小意识一苏醒,便迅速察觉到自己的危机。
灵力灌体的情况她不是第一次经历,当年亡灵祭坛之上,也有过相同的情况发生。
想到这里,她强忍灵力爆体的剧痛,不顾自己可能会受灵力反噬而受伤,再次运足力量,一掌往时七胸口重重拍去!
同时她的神识与诛天剑内的金龙之魄相连,发出指令.
小龙幻影似是对她先前苏醒的本能意识有些畏惧,她在神魂与之沟通时,能感觉得到小龙的魂息似是心有余悸.
但随着她意识的觉醒,小龙感应到熟悉的气息之后,这丝畏惧又化为亲昵.
它得到宋青小示意,当即穿透了时七、时越的剑身刹时化为龙影。
借着宋青小这一掌拍击的力量,它也拼尽全力,‘轰’的一声钻过两叔侄胸口,从时越后背心中迎着风暴钻了出去!
‘轰隆隆!’
灵力形成的旋风暴被金龙强行打开,一对绕着‘嗞嗞’闪电的金角将屏障撕裂出一条缺口。
禁制一破,时七、时越及宋青小三人的身体便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弹射开来。
失控的力量冲击着四周,令本来就插不上这场战斗的手的化婴境众人四散逃命。
宋青小的身体冲撞着残垣断梁,摔出五六十米远才勉强止住身形。
而另一边时越叔侄一飞出的刹那,心急如焚的游骑还来不及闪避,便被风暴连带着两人同时撞上,三人滚成一团,同时摔出,生死不知。
相反之下,宋青小虽然受灵力反噬,也受了重伤,但却并不致命。
她来不及视察自己身体的情况,便拍开掩盖在自己身上的废土残墟,飞身而起。
“咳——”宋青小的心口处传来剧痛之感,随着她这一声轻咳,血腥味儿溢上喉间,似是涌入了口腔里。
她强行将这口血咽下,转头往四周一看——
时家数百年的建筑已经在这一场大战之下毁于一旦,四处尘烟涌起,无数灵力化成大大小小的飓风高高卷起。
在离她数十米开外,还有一道十分熟悉的气,星辰大阵!
她双目一眯,眼中闪过杀意,身影一闪之间,人已经原地消失。
再次出现时,她已经出现在星辰大阵外侧。
裴红茵还没有死!
此人修为一般,但命大无比。
已经死去的裴四爷虽说并不看重这个侄女,但他的自尊心却不能容许自己的侄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宋青小轻易杀死。
所以在宋青小动手之前,他施放出了一个防御性的法宝,将裴红茵连同星辰大阵一并护在了内里。
再加上内有星辰大阵的存在,星辰大阵既有困锁杀敌的强大攻击,同时在某些时候又可作为一种防御性的阵法。
如此一来,便相当于裴红茵的身上被添加了两层重重的防御,使她变成了这一场大战之中,既处于风暴圈中,却又安全无比的异类。
她近距离围观到了先前宋青小抵挡佛掌、化身为人身蛇尾的女娲之体的一幕,被吓得魂不附体。
这会儿宋青小一闪过来,裴红茵便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那本来就已经惨白的面颊瞬间更是难看无比。
裴四爷、和香夫人、知行先生已死,时七、时越等生死不知。
化婴境的高手各自逃命,她被困在圈内,在宋青小的面前无助得像只羔羊似的。
她的目光落到宋青小的长尾之上,露出既恶心又畏惧的神情。
“别杀我……别杀我……呜……”
死到临头之后,这位视普通人性命如草芥的裴氏长公主,竟露出比一般人还要怕死的神情。
宋青小并没有理她,而是将神识放在了那围在最外围的宝物之上。
她曲指弹出一记灵力,‘叮’的脆响声中,灵力在往裴红茵直击而去的刹那,离她约摸三米开外,被一层无形的防御所阻。
光晕之下,一圈隐匿的金环缓缓浮现,将裴红茵及星辰大阵环罩在内。
那金环宽约二三十厘米,直径长达十来米,如一个巨大的金指环,此时表面有少许裂痕,但灵光流转,闪着淡淡光泽。
此宝非同一般,在灵力流频频的冲击之下,竟也只是受损,却并没有完全毁去,可想而知至少已经达到了通天宝物的品质。
若裴四爷并不托大,早前以此宝防身,恐怕还能挣扎片刻生机。
裴红茵一听到气流声音,早就吓得肝胆俱裂,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啊——”
但她声音刚一发出,便也见到了那金环,她的脸色随即由阴转晴,从先前的恐惧化为无上的狂喜。
她也想起了裴四爷危急关头扔出的法宝,显然就是这件东西,不止是在之前的大战中护住了她的性命,同时这会儿还挡住了宋青小的攻击。
“四叔——哈哈哈哈——”
可能是由悲生喜,她竟然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长笑。
压抑的恐惧此时变为得意与鄙夷,她双目之中露出厌恶与得意洋洋交织的神情:
“你杀不了我——”
裴红茵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金龙之影从宋青小身后疾驰而来。
金色小龙从时越、时七叔侄身体穿透之后,便飞上半空盘旋了一圈又随即飞回。
此时它往金环一头撞来,在即将碰到金环的刹那,张开了嘴,如同一个好奇的孩子般,将那金环咬进嘴里。
‘嘎嘣!’
脆响声中,裴红茵便惊恐异常的看到那被她寄予厚望的金环在这小龙好奇一咬之下,‘哐铛’断裂。
金环发出一声哀鸣,灵力迅速衰退。
环身飞快的缩小,顷刻之间化为一个约摸巴掌大小的金环,‘叮’的一声弹上半空。
小龙好奇的迎了上去,以嘴尖顶了一下那飞转的金环,环身‘叮吟吟’转个不停,它亦是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
它先前受到宋青小的血脉压制,此时显出本性,她也并没有将其强行召回,而任由它玩耍一阵。
少女的目光落到了被星辰大阵圈住,而面露害怕、忐忑、厌恶、鄙夷等神色的裴红茵身上。
这位裴氏的长公主一脸狼狈,不复以往见面时的明艳动人。
宋青小往她走来,围困的星辰大阵散逸开来,绕在宋青小的身侧。
可能是知道宋青小会放过她,靠山又死,她的脸上露出绝望又怨毒的神情。
“害怕吗?”那女杀神居高临下的看她,冷冷发问。
她还在抖,想要说些什么展现出自己世族出身的气魄,但死到临头,却只剩恐惧与不甘心。
“我当年也是一样的。”
宋青小说完这话,掌中出现那半截被她折断的龙牙,裴红茵甚至根本没有看清她的动作,便只感觉到面前寒意袭来,整个人瞬间像是置身于冰天雪地。
利刃穿破皮肉发出‘噗嗤’的细微声响,温热的血液‘汩汩’流出,裴红茵还没有感觉到疼,就觉得生机在大量流失。
宋青小眯着眼睛看着夕阳的余辉,她一手还抓着穿透了裴红茵脖子的匕首,微微一拧。
匕首切割着血肉,灵力穿透少女身体,带走她的生机。
“也许我也可以进入神狱!”死亡的最后关头,可能是强大的求生欲,令裴红茵的脑海里涌出这样一个念头。
剧痛从脖子传入周身,大量冰系灵力顺着脖颈灌入她筋脉之内。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宋青小轻细的声音传入她耳中,令垂死的少女重重一个激灵,如回光返照般,双手往上扒拉,似是想要寻求一线生机。
但正如宋青小所说,她当年被人暗杀,九死一生之际侥幸得到了神狱的召唤,这才保住了性命,才有如今复仇的机会。
她又怎么可能会像裴红茵及那裴氏暗部的人这么托大,给自己留下一个后患呢?
宋青小话音刚一出口,冰系灵力已经侵入裴红茵的全身。
寒霜从她的脖子处以闪电般的速度飞快蔓延开来,须臾之间就将她冻成了一个冰雕。
随着宋青小将手一松,那灵力一冲击,‘轰’的一声冰雕便碎裂开来,连人带匕首一并被灵力绞得粉碎。
这位梦想掌控时家的裴氏长公主,连带着曾给宋青小带来噩梦及生存希望的龙牙匕首本体,刹时之间被她亲手摧毁,湮灭于这世间之内。
宋青小解决了心中积压了多年的麻烦,将手一挥,将那些冰霾推开。
杀死裴红茵后,并没有令她感到久违的松快,反倒因为与世族打的交道越深,令她越发厌恶这个群体。
小龙的轻鸣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转头往半空之中看去——
只见废墟的上空之中,盘旋成一圈的小龙顶着那咬断的金环玩,金环落到它嘴上,碰撞之间发出‘叮叮’的脆响。
这头才刚觉醒没有多长时间,且与诛天这样的玄天灵宝合为一体的龙魂,不见作战时的霸气四溢,难得露出这样可爱稚气的样子。
腾升而起的雾霾盘绕在它身下,如托着它身体的云层。
它在云雾之间穿梭,为这萧索的皇城带来几分生气。
‘嗤——’
它呼出的气息将那金环吹得飞上半空乱转,又滚动着落下,在它摆头转动脑袋间,‘铛’的一声恰好套在了它一只金角上面。
这一下顿时出乎了小龙意料之外,它拼命晃甩脑袋。
‘叮铛铛!’
那如同金镯一般的残宝撞击着它的小金角,发出极有节奏的音响。
它动了动前爪,将脑袋低垂了下来,似是想要伸爪去挠。
爪尖抓挠着鳞甲,发出‘咔咔’的声响。
‘嗷——’
它张了张嘴,发出一声鸣叫,又甩了甩脑袋,似是想将这金环甩落下来。
可金环落入角中,卡得极死。
它力量用得越大,那环便越在角上越深,最后如同一个饰品,牢牢卡在它的头顶。
‘呜——’
小龙似是有些不习惯,瞪着一双紫光潋滟的眼睛,雷电在它角上流蹿,击打着那半废的法宝,发出‘嗞嗞’的响声。
大股浓烟突兀的冒起,似是将这头凶悍的大妖吓了一跳。
那雷电之力一止,它又甩了甩脑袋,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调转回头,绕到了宋青小的身侧。
它的身躯紧贴着宋青小的身体,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小龙的身躯似是比之前要更为凝实。
一颗脑袋磨蹭在她腰际,那一对金角之上似是还有残余的电弧残缠,角尖对着宋青小的方向,发出一声一声如同撒娇一般的清吟。
宋青小知它心意,忍着笑将卡在它角上的金环取下。
那金环一取,小龙的鼻孔之中便长喷出一口气。
见它这模样,宋青小不由指尖一弹,‘叮——’
脆响声里,金环高高弹起,小龙当即调头又往那金环昂首迎了上去。
在它的嘴巴即将碰到金环的刹那,它的身体瞬间化为一柄淡紫的半透明长剑,‘轰’的一声从那环中穿了过去。
‘铛——’
剑气穿透半废的金环,力量的摩擦使得空气之中似是有虚焰燃起,金环发出一声悲鸣,随即被虚焰吞噬,刹时被灼烧成雾气。
长剑绕了一圈,接着疾气声响中,变为一道光影,‘嗖’的钻入宋青小的眉心。
它一消失之后,宋青小才捂着胸口,往四周看了一眼。
此时她的长尾无法收回,暴涌的力量在她筋脉内肆虐。
不过宋青小已经曝露出女娲之本的本形,自然没必要再收敛自己的气息。
动乱已经造成,和香夫人、知行先生及裴四爷已死,一干化婴境的高手在疾拂的劲流之下四处躲避。
时七、时越生死不知,时家本来精美的建筑被毁得异常彻底。
宋青小最初闯入时家的时候,本来是奔着揪出当年暗杀自己的仇人,及自己被暗杀的原因而来,根本没想过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但如今事情已经闹大,随着世族的人死于自己手中的消息传开,帝国的武道研究院必定会下达缉杀令。
反正这一行她的目的已经达成,此地并非久留之地。
这会儿长尾虽说因为力量不能在短时间内‘消化’的原因无法收起,可宋青小急于逃命,也不是为了混入人群。
现出真身之后,反倒令她力量可以发挥至最大化,让她可以尽快逃离此地。
想到这里,她尾尖一点,身形顿时蹿出十余丈。
临走之前,宋青小的身体顿了顿,下意识的转过了头,往身后的方向看去。
离她约七、八米开外,有一道人影匍匐在那里,灵力化为厚厚风壁将他包裹其中,形成一颗灰蒙蒙的‘茧’,隔绝了她的神识探视。
那是时越。
依宋青小的聪明,她自然猜得到此地灵力的失控应该是与时越有关系。
苏五说他是世族与天外天联手制造出来想要抵抗神狱的残次品,体内大量的灵力形成微妙的平衡,才使他勉强得到保存性命。
当年她第一次闯进皇城时,晋入丹境时的灵力,就打破了他体内力量的平衡,使他险些陨命。
本来以为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自己算是受他庇护。
她不愿欠他人情,所以临走之时以自己的一滴血相赠。
现在想来,时越当时的出手,可能是因为认出了她的缘故。
却没料到这一趟过来,弄清了当年的原因,才知道两人并非只是两面之缘而已。
之所以当初的她招来裴红茵这个杀神,竟然只是因为时越的帮忙,而招来了一个女人的醋意。
这实在太可笑了。
她追寻了许久的结果,最终只是这么一个令她匪夷所思的原因,实在不得不令宋青小无语。
仔细想来,若是当初没有时越的插手,她当日可能会面临另一桩麻烦,兴许会受伤,也有可能因此而受到警卫厅的安置。
如此一来,她不会引来裴红茵的杀机,自然不可能在当日下班的途中,遭到伏击。
但有得也必有失,她避开了危机之后,也错失了进入神狱的契机。
从此以后的一生之中,兴许会格平顺,也许会努力赚钱还清旧债,照顾母亲之后,衣食无忧下,可以有额外的心思一一完成她最初许下的那些微弱的心愿——
宋青小想到这里,惊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年少时期曾经许下过的种种愿望。
兴许是凭自己能力购买某样自己少女时期渴望的东西,也有可能是学习某样自己曾十分羡慕的技能——
可能还有一些其他的,但她这会儿一样都想不起。
从进入神狱到现在,也不过才过去十来年的功夫,但对她来说却像是已经过了许久的样子。
到了如今,她的神识格外强大,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依旧可以记忆清晰。
但曾经年少时期的梦想,却在这十年的生死博命中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可能是这些微弱的心愿与沉重的生死相比起来,少女时期的那些在如今的她看来浅薄而又无用的念头不值一提。
也有可能是曾经懦弱而无能的过去让她潜意识的不愿提起,险些死过一次的人,得到了强大的力量之后,就下意识的会不停的追逐更加强大的力量,以保护自己,让自己不再落得当年任人鱼肉的境地。
所以她抛弃了过去!
她一直以为自己坚持本心,苏五也认为她意志之坚定尤胜于他自己。
其实宋青小也是这么想的。
玉仑虚境中时,在送品罗离开前,她曾对品罗说,他回去之后可以坚持最初的梦想,成为导游,过虽然普通平凡,但却安全顺遂的一生。
说这话时,她以为自己也应该对这样的生活是有几分羡慕的。
只是直到此时,宋青小扪心自问,却发现当时的她竟然骗过了自己。
当她真的去思索这个问题,如果当日没有时越的一时好心,而为她惹来了裴红茵这个杀身之祸,她没有进入神狱,没有如今的机会,而是满足她最开始的愿望。
虽说一些细小而琐碎的念头她已经不记得,但可以想像的,对现在的她来说必定是平凡而无趣,她愿不愿意?
答案是否定的!
平凡意味着无趣,尤其是在见识过这样的世界,掌控过这样的力量。
可以将这些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世族斩退,她不愿意再回到过去。
修为、境界的增长,为她带来无与伦比的野心。
她以为自己在神狱的试炼中一直保持本心不变,却没料到在试炼的过程中,随着实力的增长,她早就已经不知不觉中被改变而不自知。
宋青小的脸色惨白,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意。
如果是这样,她又有什么立场去怪时越当时的插手呢?
此人当年为她惹来了麻烦,但又在她危急时刻,体内的禁制吸走了大半佛影的修为,使得梵音圣珠召唤出来的这具已经达到虚空之境修为的佛影击落的那一掌后继无力。
变相的算是为她争取了一线生机,弥补了当年的‘过失’。
而她刺了时越一剑,吸走他体内一部分灵力,就算是他当年的举动贸失,有什么恩怨也应该打平——
这样一算,甚至他还算是对她有恩。
她想到了自己出现之时,夕阳余辉之下坐在轮椅上假寐的青年,此时生死不知,躺在那里。
看样子,这个人情恐怕欠下了,难以偿还的。
她皱了皱眉,轻轻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