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崇面上露出惊骇之色，他知道七弟做下了一些烂事，却没想到他会做出勾结南诀、犯上作乱这样的大逆不道之事。
明德帝握起了拳头，沉声问道，“直到现在你还不曾悔改吗？”
“我有什么错，你不给我的东西，我便用我自己的方式得到。”
萧羽嗤笑了一声。
“哪里像六哥，他想要什么，您便给他什么。其他的皇子，你从来都不曾放在心上。”
明德帝眸中涌起了沉痛之色，不过是一闪而逝，便再度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模样。
“你便是这样想孤的？”
萧羽自嘲的笑了笑。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不若您问问二哥，萧瑟一回来，您可还能看见我们？您是这样，母妃也是这样。您的眼里只有他萧瑟，母妃的眼里只有她和叶鼎之生的那个孽种。而我，从来都不是第一选择。”
这话一说出口，便是兰月侯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宣妃与叶鼎之的事情，是皇兄心中的一块疙瘩，就这样被提起，皇兄怕是要暴怒。
出乎他意料的，明德帝的情绪很平静。
“你觉得你母妃不在乎你？”明德帝轻声问道。
“当然，”萧羽理所当然的耸了耸肩，“否则为何这么多年，她都对我不理不睬。”
听萧羽如此说，明德帝忽然笑了。
兰月侯头皮一麻，完了，皇兄这是气糊涂了。
“月离。”明德帝沉默半晌后忽然开口。
兰月侯一惊，忙答道，“臣弟在。”
“你将他带到宣妃那里，将他做过的事全都告诉宣妃，将他刚刚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给宣妃。”
“是。”
兰月侯心中虽然有些好奇明德帝的用意，但是面上却不显分毫。
他走到萧羽旁边，“老七，走吧。”
萧羽站起身，抬首看了一眼高台上的明德帝，一声不吭的跟着兰月侯出了平清殿。
屋内再度安静了下来。
“楚河，你觉得羽儿应该如何处置？”明德帝开口问道。
萧瑟垂着眸，淡淡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依照律法，严惩不贷。”
明德帝没有评价，而是再度问道，“崇儿，你觉得呢？”
“儿臣不知。”萧崇拱手回答。
“为何？”明德帝追问。
“依据律法，他该斩首示众，但就私情来说，他是我弟弟，我不希望他就这么死去，所以不知。”
萧崇如实回答。
他知道自己的回答有些优柔寡断了，但是，他真的不知。
“若是一定要让你下一个决定呢？”
不知为何，明德帝并没有就此放过萧崇，反而执着于他的答案。
萧崇沉思了半晌，犹犹豫豫着回答，
“若是让儿臣决定，儿臣会将七弟贬为庶民，幽禁于庙中，每日为枉死之人诵经。除监督之人外，任何人不得私自看他。一应生活自给自足，任何人不得帮助他。”
明德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萧凌尘凑到萧瑟耳边，“你是不是故意的，说得这么绝。”
萧瑟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哼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凌尘，这一次多亏你了。”明德帝转换了话题。
萧凌尘收回脸上的随意之色，冷冷的回答。
“我只是秉持我父帅的意志罢了，若我真的谋反，以后到了下边，父帅非用马鞭抽死我不可。更何况，皇位，你在乎，他们在乎，我可不在乎。”
明德帝沉默了片刻，“当年的事，我很自责。”
“是，你应该自责。”萧凌尘微微抬头，直视着明德帝。
“当年若是你与我父帅通力合作，找出犯上作乱的臣子，将他们杀掉，与我父帅坚定的站在一边，坦然的面对龙封卷轴上的名字，我父帅又何故于自污于身，甘愿赴死。”
“但是你，陛下，”萧凌尘冷笑了一声。“你一直沉默着，你的沉默让他彻底没有了生还的希望。也是你，亲自诛了他的心。”
明德帝嘴唇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是朕的错。”
“是你的错，”萧凌尘脸上挂起了嘲讽。
“你为了坐稳皇位，为了稳固朝堂，为了压下那些作乱的王爷和大臣，就默认了我父帅的罪。陛下，你觉得我父帅自刎的前一刻，对你的失望，有多大？
若是你那时坚定的走到他身边，坚定的执起他的手，坚定的告诉天下人，琅琊王没有叛乱，自始至终都没有。
我不会失去父亲，你不会失去弟弟，萧瑟不会失去师父。
琅琊军，更不会失去他们的琅琊王。
或许，直到现在，我的父帅还在为您开疆扩土。”
明德帝垂着眸陷入了沉默。
“我能理解你与父帅的做法，但我不能原谅。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便不打扰你一家团聚了。告辞。”
萧凌尘抱了抱拳，冲着萧瑟点了点头，自顾自的离开了平清殿。
萧崇现在的心有些乱，尤其是在听了萧凌尘的那些话之后。
明德帝平复了情绪，“崇儿，你先退下吧，孤有话要单独和楚河说。”
萧崇心乱如麻的退了出去。
大门关上，平清殿内只剩下这一对父子。
“楚河，孤知道，你回来心中是有愤慨在的。你，恨孤吗？”明德帝轻声问道。
萧瑟摇了摇头，“不恨，只是愤慨于不公。”
“你觉得凌尘说得对吗？”
萧瑟还没有回答，明德帝便自顾自的说起了话。
“凌尘说得是对的，是孤没有那个魄力，是孤瞻前顾后，一切都是孤的错。”明德帝轻叹了一声，“孤不想再犯错了。楚河，你想当皇帝吗？”
萧瑟微微一愣，淡淡道，“我是萧楚河，但我更是萧瑟。”
“若是孤非要将这皇位给你呢？”
“父皇，您刚刚同叶将军说过，他们不应该以自己认为的琅琊王叔应该如何做来胁迫他必须做那件事，我也一样，我不想做的事，谁也不能胁迫我。”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落子无悔。”
明德帝笑了笑，“若风的儿子和弟子还真是都与他一脉相承。”
萧瑟微微垂下头，没有说话。
明德帝长叹了一声，“你先回去吧，孤累了，想休息了。”
萧瑟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明日与凌尘去太庙祭拜你琅琊王叔吧，与他说话说话，说说你不愿意对我说的那些话。”
萧瑟的脚步顿了顿。
他轻轻“嗯”了一声，离开了平清殿。
平清殿沉寂异常，只留下了明德帝一人。
冷冷清清。
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