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不要告诉我,你突然找到了当父亲的感觉,想要和我好好谈心的。”
在秦岳的印象里,他的儿子一直是内向的,倒不至于腼腆,秦浩的沉默寡言,可能只是因为他不开心,但秦岳从来不认为秦浩是腼腆的。但是他也没有想到,秦浩或许连内向都不是,他只是在不断地隐藏着真正的自己。
对于此刻秦浩的暴怒,秦岳越发的无措起来。他想说,浩浩,我只是想和你说对不起,可是他自己也觉得说不出口。
对不起什么呢?对不起我把你带到这世界上,又不肯认真的教养你,让你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还是对不起我没有在你需要一个爸爸,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的时候,让你以为自己已经被抛弃了?对不起我让你一个人在这人世间漂泊了16年,在那些应该被爱包围和浇灌的年纪里,率先领悟了恨?
“浩浩,爸爸对不起你,爸爸让你一个人过的这样辛苦。”
秦岳一肚子的忏悔,但是他也感觉这些抱歉的话语,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他像一个不称职的农夫,把种子任意播撒进泥土里,任他自己在泥土里挣扎,在风雨中飘摇。他错过了扶正枝干和施肥灌溉的时间,现在树苗已经抽条,可是他几乎全部隐没在阴影中,只有小半个躯干伸展进了阳光里,并且,就为了那点阳光,他整个植体都是歪曲的!
秦岳该如何拯救秦浩呢?是将他连根拔起重新栽进土壤肥沃,阳光充足的土壤里?那他这些歪七扭八的枝干呢,要不要全都砍掉呢?
不管怎么做,这都是要伤筋动骨,甚至要了秦浩半条命。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你想当父亲了就生下我,既然有了我,为什么不能好好的用心带我?我是什么,我是一个人!我有血有肉有思维的啊!你以为我是什么,是你的战利品,是你的游戏吗?”
秦岳的话不仅没有安抚到秦浩,反而让他更加暴躁起来。秦浩已经疯狂的燃烧起来,他听见秦岳的话,只觉得可笑又愤怒!
他觉得自己的一生就是一个笑话,天底下为什么要有如此不负责父母?他不知道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上帝,有没有神仙,如果真的有,他想问一问,每一个小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时候,真的都是有仔细思考过,才同意到来的吗?
人人都说,父母辛苦又伟大。秦浩承认,自己能活到这么大,甚至出国了还能过的这么轻松,都是秦岳和他妈妈的功劳,是他们养育了自己。他都承认,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不幸,也都归结到自己身上呢?
他真的这样重要,能够影响这么多人吗?
他妈不爱他爸,但是也努力维持着那段婚姻,因为她需要照顾年幼的秦浩。秦浩看着她每天愁眉不展的样子,一直以为妈妈是因为自己生病才会如此忧愁,所以他难过了也不敢说,也不敢哭。还有家里的亲戚长辈,对于自己的妈妈,总是那么不满意,他们以为秦浩还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其实秦浩都懂。
他知道长辈们不喜欢妈妈,即使爷爷奶奶也不喜欢妈妈,他们说自己生病,都是因为妈妈不负责任。可是幼小的秦浩并不觉得,因为他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的前因,他只知道,因为自己生病,妈妈会担心,爷爷奶奶还要讨厌妈妈。
秦浩连生病的时候,都是在厌恶着自己的。因为这种时候,他的压力反而是家里最重的——他担心爷爷奶奶责怪妈妈,又要担心妈妈不开心。可是谁来关心他呢?他自己哭都不肯。
他爸娶了俞言,所有人都在和秦浩说,你爸爸辛苦不容易,你要听话懂事,不要再任性了。可是秦浩不知道自己还要如何去懂事,他认真的做了大人希望他做的每一件事,可是妈妈还是离开了,爷爷奶奶提起妈妈也更加的厌恶和鄙弃,就连他爸秦岳都更加忙碌了。
秦浩的世界,只能听见两种声音:你妈妈不好,和你看俞言对你多好。
这个世界是这样的荒诞。
有段时间,秦浩也是在鄙视着俞言的。他作为秦岳的亲儿子,已经能够分辨的出,秦岳对于不同人的态度了。以秦浩的观察,他发现他爸对于俞言的态度,也不过如此,甚至都没有面对王叔叔时候要认真和重视。
这也就是为什么,秦浩后面敢直接公开向俞言叫板,事实也证明自己的猜测的是对的,他爸每次都是无条件的包庇和纵容,对于俞言,秦浩都觉得她很可怜。
所以秦浩更加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了,到底什么才是好,什么正确的呢?
人人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可是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在说我的妈妈不好,尤其越亲近的人,说的越大声。大家都在说后妈不好,可是你们又不断在我面前告诉我俞言很好?
到底什么才是对的呢?
“浩浩你别这样,我那个时候真的不懂要怎么当一个父亲,你也没有告诉我,你都是怎么想的,我真的不知道啊!”
秦岳看着血红着眼睛咆哮着的秦浩,他想走上去抱抱他。秦浩的话,好像在他心上割肉一样。是啊,浩浩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些?错的是我啊!
“我要怎么和你说?难道要我求着你,求你不要讨厌我妈妈,别不要我?”
此刻的秦浩,终于把这些年心中所有的不忿和委屈都爆发了出来,秦岳根本招架不住。秦岳只是想上前抱住秦浩,拍怕他的肩膀,给他一点安慰都不行,秦浩根本不让他靠近。
“你来干嘛呢?知道了这些又能怎么样,你是能改变我还是改变过去?我情愿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我就可以继续恨着你!”
秦浩毫不掩饰自己对对于秦岳的憎恨,他今天哭了很久,整个人都有些发飘,他现在不想再理会秦岳了。和他浪费时间干嘛呢,他已经变成这个样子,难道还指望他爸来拯救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