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总。”
王特助推门进来的时候,秦岳还是面朝着窗外,安静的坐在那里,王特助小心的叫了秦岳一声,但是对方根本没有回应。于是他轻轻的走上前去,来到秦岳旁边,这一上前,他就后悔了——秦岳正在哭泣,他无声的流着眼泪,双目茫然的看着远处。
“炳章,言言要结婚了。”
王特助虽然后悔,但是现在也已经来不及退回去了,他只好默默地站在秦岳身边,安静的陪着他。
秦岳和俞言这些年的种种是非,他作为旁观者,看的多了,想的可能比当事人还要清楚,他虽然同情秦岳,但是事到如今,他也觉得秦岳该放手了。
当年秦岳还没有遇见的俞言的时候,王炳章就已经跟随在秦岳身边了,对于自己的老板兼好朋友,他非常清楚秦岳的秉性——与其说他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倒不如说他是一个很任性的人。很多时候,他都明显的感觉到,秦岳想做某件事的时候,并不会考虑太多,只是凭借自己的心意行事,但是也不知道是他真的有能力还是运气太好了,他想要做的事,几乎没有不成功的,包括他想娶的人。
他的第一段婚姻,也曾轰动一时,年轻时最纯真的爱恋,能够不离不弃的坚守这么多年,并且最终得偿所愿,娶到了他的青梅竹马。这种痴心不悔的好男人,不管放在什么朝代,什么国家都是让人无比称颂和艳羡的。所以秦岳一度成为好男人的表率。
可是只有一直在他身边的王炳章,把秦岳看的透彻,秦岳之所以对徐梦那样的执着,并不是因为他对她的爱有多深,而是因为秦岳根本不相信徐梦能和那个男人长相厮守,他从来没有把对方当做自己的竞争对手,并且他对于徐梦,与其说是爱,倒更像是一种不服输的较量,最终结果显示,这场较量里,徐梦输的彻底。
她不仅输了婚姻和孩子,还输掉了留在国内的底气,因为所有人都在指责她的任性和不负责任,对秦岳充满了同情和赞扬,徐梦有苦说不出,只好远走国外。
在王炳章看来,秦岳这个人,根本不懂爱。
他从来只看自己需不需要,想不想要,他的两段婚姻,不管是徐梦还是俞言,都是他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徐梦是他与世俗的一次较量,而俞言就只是简单的因为需要。
那个时候秦岳的事业已经处于上升期,他的儿子秦浩,年幼而弱小;他的父母长辈,年迈而焦虑,他没有更多的精力兼顾家庭和事业。俞言就恰恰在这个时候走进了他的生活。她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孤儿寡母,小门小户,如此势微的娘家,还担心她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儿子吗?
所以秦岳在观察了俞言一段时间以后,就满意的为她颁发了他们婚姻的通行证。秦岳从来不觉得婚姻是一件多么神圣的事,他结婚只是因为他需要。他的每一段婚姻都按照他所预料的那样,在既定的轨道上不断的前行着。
徐梦成就了他好男人的形象,而俞言为这个家庭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从此,他开始心无旁骛的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之中,俞言没有让他失望,她快速的进入角色状态,上敬公婆,下怜幼子,中间还要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爱。
作为他们婚姻的旁观者,王炳章觉得秦岳在为自己挑选妻子的时候就像在选拔员工。因为他的婚姻对于他来说,就是另一场生意。俞言从众多面试者当中脱颖而出,并最终顺利通过实习期考察期,成为了一名正式工,在享受超高福利的同时,也面临着高强度绩效的压迫——秦浩。
秦浩这孩子其实挺好的。真的,王炳章想起秦浩就觉得牙疼,因为他是看着秦浩出生的,那孩子从小到大,除了身体不好又有些内向,其他真的都挺好。所以他特别的想不明白,他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要自己跳进满是冷水的浴缸里嫁祸俞言?
是的,谁都知道秦浩当年是自己跳进浴缸里的,他这个给他爸打工的人知道,他的亲爸当然也知道。自己千挑万选的员工什么德行,他自己心里没数吗?如果秦浩当时再聪明一点,懂得循序渐进的抹黑俞言,或许日积月累下来,秦岳听的多了,真的会开始怀疑俞言。
但是秦浩当时还太小,他不懂的这个道理,这一剂药,下的太猛了一些。秦岳当当时是震怒的,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也同时了解着俞言,他不相信俞言会这样对秦浩。但还是。
他自己都不疑惑吗,为什么他对于俞言,就可以这样的信任?
秦岳当年的震惊,只是愤怒于俞言的失职——层层选拔以后才确定的“高级保姆”,怎么可以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他听到秦浩被烧成了肺炎,直接就怒火中烧了,他赶到医院,只知道孩子生病了,就把俞言给打了。
说实话,作为打工仔,王炳章觉得俞言这一巴掌虽然委屈,但是秦岳有发火的理由,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给这位爷打工的,不同的是,我的主子是秦岳,你的主子是秦浩。这位爷说好听点,是把你娶回家,但是谁不知道,他之所以会找你,就是想要一个全心全意为他照顾儿子的人呢?
秦岳打完人就转身去陪他儿子了,留下捂着脸失神的俞言。王炳章看不过去,走上去扶着俞言到医院的长椅上休息,这个时候,俞言的眼泪“啪嗒啪嗒”的砸在他的手上。他抬头去看,只见这姑娘憋着嘴,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是不断的掉眼泪。
“我真的没有,我只是想和他把关系拉进一些的。”
俞言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哭了很久,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说完之后,就又安静下来。可是王炳章透过她那疲倦的声音,听出了里面的伤心。
是的,是伤心,而不是委屈——王炳章顿时就觉得事情复杂了起来,看着这样稚嫩的俞言,他很想提醒她:醒醒吧,姑娘,他不是在和你谈感情,你们之间最好就只是合作关系,不然,你要吃苦的。
可是看着哭累了,就自己擦干净眼泪,朝自己腼腆的笑笑的俞言,他所有的劝慰就都哽在嗓子里,吐不出来了。俞言把冰凉的手指贴在自己眼睛上放了一会,想要缓解因为哭泣而带来的肿胀感,她站起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就朝着秦浩的病房走去了。
或许是物伤其类,从那之后,王炳章就会更加的注意俞言的消息,所以她流产的事,他也不可避免的知道了。
俞言住院时的病号饭,都是王炳章细心挑选的,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想:嘿,看吧,照着我说的话去了,我就说你得吃苦头!可是他心里就怎么的都不是滋味,他就想问,不是都说傻人有傻福么,怎么这姑娘都傻到家了,还这么多灾多难的。
那时候,看着秦岳每天火急火燎的着急下班,他心里就烦,他知道秦岳这是急着到医院去看俞言,他面上不显,但是心里一直骂他: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知道心疼了,我看你这把要悬!
俞言被解救出来的时候,是他跟在游乐园那边守着呢,也是他跟着医护人员把俞言送上了救护车,期间俞言醒过来一次,哭着喊着想要找秦岳,但是这位爷根本不在啊!他还在酒桌上跟人推杯换盏的讲价钱呢,能想的起来让王炳章过来,已经是格外的开恩了。
王炳章看着俞言那股癫狂劲,吓得赶紧给秦岳打电话,但是这位爷手机就是没人接。医护人看俞言状态不对,赶紧打了安定,才让她睡了过去。
等到了医院,王炳章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俞言,就怕这姑娘醒了以后又像刚才那样发疯,可是他守到半夜,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惊醒了。他睁开眼睛看看天色已经黑透了,病房里没有开灯,但是因为没有拉上窗帘,屋子里并没有很黑,只是暗沉沉的又寂静无声,显得格外的渗人。
王炳章站起来想要看看俞言怎么样了,却看到俞言睁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已经醒了。
“你醒了呀,好了一点没有?”
王炳章看见俞言醒了,还是很高兴的,赶紧站起来去把灯打开了,但是当屋里的灯光亮起来的同时,俞言一直黯淡无光的眼睛,突然就开始变得惊恐起来,她的脸色骤然变得雪白,嘴唇肉眼可见的变得青紫,手指痉挛,她不顾手上埋着的针,不断的挣动双手。
王炳章见状立刻冲上去握着俞言的手,想要阻止她现在的行为,但是他发现俞言不仅手指抽筋,全身都是僵硬的!王炳章吓的赶紧冲到走廊里呼喊值班的医护人员,他看着俞言被他们团团围住,开始检测血压,心脏,还有别的他不认识的仪器,他想:完了完了,这好好的人,被吓傻了。
俞言被困在那里两天一夜,王炳章觉得换做自己,估计也是扛不住的,尤其,尤其她还是个孕妇。
想到这些,王炳章就烦躁的使劲揉搓自己的脸,他觉得秦岳的这钱可真难赚,这可是你真的老婆孩子,你竟然让我来替你照顾,这活也太难了。
医生们忙活了很久,但是俞言发病的原因是什么,他们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第二天天亮,俞言就被安排着做了各种检查,凡是你能说的出名字的器官,都挨个检查了一遍,但就是找不到病因。
全天,俞言都非常配合,让干嘛就干嘛,光验血,就抽出去了7管!可是这孩子一直也不说话,你问她什么,都没个声音。刚开始王炳章还以为俞言是不开心,不想说,但是后来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俞言,说不出来了。
而且,他还发现,俞言不喜欢待在明亮的地方,相比于明亮的灯光,俞言在幽暗的环境里会更轻松一些。不是完全的黑暗,比如夜晚的房间里,如果开着灯,俞言就会躁动不安甚至再次抽搐昏厥,但是如果关着灯拉开窗帘,让月光透进来,俞言就会很放松。
等王炳章终于摸透了俞言的这些反常之后,他真的气的想要打秦岳一顿——俞言这是心理问题,她被一个人留在黑暗里,一点点失去信念,直到绝望。她失去的不仅仅是对于秦浩和秦岳的信任,还有她的孩子,她今后的人生。
“看到了,看来她这几年过的很好,终于把以前都放下了。”
对于秦岳那幅悲伤的模样,王炳章实在心疼不起来,回想着刚才照片上,俞言的笑脸,他真的觉得,这样挺好的。秦岳,你看,没有了你,俞言过的多好。
“是啊,都放下了。”
秦岳听了王炳章的话,也是笑着点头附和着。
“炳章,你说,如果我送了礼物过去,是不是会让言言不开心。”
明明是个疑问句,但是却用了陈述的语气,王炳章听了秦岳的话,低头去看他,之间秦岳已经止住了眼泪,正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眼神里都是卑微的询问和乞求。显然,他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他不想去承认,于是想要自欺欺人的找个人哄骗自己一下。
“我去吧,我也好多年没有见她了,礼物我自己来选吧。”
对于秦岳的问题,两人都心知肚明,所以王炳章没有再刻意的去挑明,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见见俞言,但是礼物,还是自己选吧,并且,他不打算带着秦岳的一份,俞言的幸福里,就不要再掺杂上秦岳的影子了。
“嗯,那你多拍些照吧。”
听了王炳章的回答,秦岳转过头笑了笑,就不再争执了,只是轻轻的嘱咐他多拍些照——有俞言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