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冰在周引的卧室里醒来。
生物钟让她准确醒在了平时要去上学的时间段,甚至还早了十几分钟。
她没心思再睡了,果断起床。
周引没在,可能是提前去学校了,她猜测。
昨夜入睡得太突然,没换衣服,也没洗漱,这会儿她觉得自己身上脏得不行,急需去洗个澡。
但周引这边没有她可以换洗的衣物。
还是得回趟林家。
林砚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现在去哪儿都不太合适。
去学校,要被逼着当众道歉。
去林家,关系太僵。
唉。
她回到林家,轻手轻脚地开门,客厅里空无一人,她松了口气,快速溜进自己的房间。
然后快速地去洗漱回来。
手机一直关着机,仿佛只要她看不见,事情就没有越变越糟。
她意识到这是一种逃避,太懦弱太憋屈了,于是鼓起勇气开机。
一开机,又把自己气得不行。
自己当作树洞发发日常的社交平台全面沦陷,评论区一片骂战,某些恶毒的字眼不堪入目。
但在废墟底下,居然还有几个帮她说话的人,一看Id,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结合着他们的主页,林砚冰成功揪出了方紫、张铭、董扬帆赵伊露那几个。
加上个异常勇猛的赵嘉树。这小子互联网算是被他玩明白了,骂人骂得那叫一个溜!
还有个叫【想喝一杯全糖冰饮】的女生,说话软绵绵,骂人骂不过,但她还是很感激她。
临川七中官微的那条狗屁回应她也看了,气得脑仁疼。
什么叫“涉事林某某”?完全是把她当罪人了!
刘丽娟说今天早上有个专门为她办的集会,林砚冰在犹豫要不要去。
她想象不到到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唉。
女孩拉开窗帘,站在窗边眺望远方,满目惆怅。
在这个看似明亮充满希望的季节里,她满心灰暗,束手无策。
视野下方突然闯进来一小抹色彩,她疑惑地低头。
刹那间,她愣住了。
那个被她随意摆在窗边、怎么浇水都开不了花的半死不活小盆栽,此时此刻,居然绽开了两朵粉紫色的小喇叭花。
嫩绿的茎叶,可爱的小小的花朵。
林砚冰惊呆了,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突然感觉心灵都被一种无名的力量所击中。
她已经两天没管过它了,没浇水,这天气这么晒,叶子都晒黄晒蔫巴了。
但却开花了。
太神奇了。
在无人在意的小角落,这盆即将枯萎凋零的小花,又焕发了新的生命力,坚强地、不顾一切地盛开。
鼻酸得很突然,等林砚冰意识到的时候,她竟已泪流满面。
这两天遭遇了那么多,再悲伤痛苦委屈,她都没有容许自己掉眼泪。
可当下,她面对着一盆突然开花的小盆栽,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落泪,甚至泣不成声。
感觉心里有一块已经枯萎了的地方,又发了小小的芽。
她养了它这么久,都没有等到它开花。
可偏偏是在今天,在她人生的至暗时刻,它突然拼尽全力地盛开,开出花,给她看。
这何尝不是一种激励和鼓舞?
女孩弯下腰,一滴晶莹的泪掉落到土壤里。
她用指尖轻触花朵,弯眉展颜,笑着说:“谢谢你。”
周引说的没错,她可以成长成任何一种样子,玫瑰花向日葵白玉兰喇叭花……甚至可以是无名的小野花。
除了她自己,没人有资格定义她。
疯长的野花,永不凋零。
望她永远有旺盛的生命力。
*
这两天学校里热闹极了,林砚冰庄安琪的事情闹得太大,给大家提供了无限谈资。
大部分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一群看客,对当事人们评头论足。
什么样的结果他们都能接受,反正又不关他们的事。
生活这么无聊,学习这么枯燥,总算来了点乐子。
真有趣,真热闹,真好玩,真刺激。
广播里传来通知,说大课间要举办一场集会。
为什么举办,集会的主题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全校师生聚集在操场上,就跟周一升旗仪式一个规模。
校领导都很重视这次的风波,上台讲话的老师很多,刘丽娟、罗正义,还有许久未曾露面的校长。
讲话内容大体围绕着校园暴力这个大主题,告诫底下学生要友爱互助,杜绝暴力事件,学校会严加管束,一经发现,从严处置。
一通校领导讲话完毕后,总算来到本次集会的重头戏。
“下面有一则关于高三二班林砚冰同学的通报批评……”
“下面有请林砚冰同学面对全校师生进行检讨!”
主持人念完,却没等到人。
场上安静了大概半分钟,寂静非常,尴尬非常。
主持人是按照流程来的,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环节的主人公居然还没来!顿时尴尬地抹汗,眼神求救地望向罗正义。
老师们也一个个神情微妙,面面相觑。
最后视线都落到了刘丽娟身上,刘丽娟慌张地拿出手机:“我、我去给她家长打个电话!”
她正低着头解锁手机,突然听见一阵异常轰动的惊呼声!
人们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一阵一阵地震惊吼叫了起来,像在平静的湖水里猛然丢了个炸弹!一时间沸反盈天、乱作一团!
“卧槽卧槽卧槽!!那个红毛!是林砚冰吗!?我不是看花眼了吧!”
“我的妈!什么情况!?这是整哪一出?”
“靠靠靠靠靠!本人的震惊之情!无以言表!”
“这姐干了我最想干但不敢干的一件事!发色真酷啊!帅炸了!”
“冰姐牛逼!冰姐威武!”
林砚冰当着乌泱乌泱几千号师生的面儿,顶着一头张扬刺目的火红长发,缓缓进场。
她化了个小妆,红唇明艳,美貌动人心魄。
她把耳朵上的七个耳洞,一个一个,用闪闪发亮的耳钉耳坠堵上,随着走动,脸侧长发飞扬,耳坠上的碎钻折射出璀璨光彩,衬得她更加夺目。
少女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穿过整个主席台,走过一个又一个不同的班级队伍,收获了一大串震惊不可思议的眼神。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走上念检讨的升旗台。
迈上那三层台阶,林砚冰站定到台子上,她扯过话筒线,发出有些刺耳的“滋滋”电流声。
这所有的场景都让她梦回高二刚开学那会儿,她被赵嘉树举报去网吧,她面对着全校师生检讨,和现在一样。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活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费尽心机地给自己脱罪,努力维持住自己的优等生人设。
但如今不一样了。
刺耳的电流声一过,像是替她下达了一个“安静”的指令,纷杂的讨论声弱下去,全场奇妙地安静下来。
所有视线,整整齐齐,都落在她一人身上。
“都等我呢?”林砚冰笑笑,散漫的声线自话筒中清晰地传出来,“我这么大面儿?分个校领导职位给我当当呗?”
虽是开玩笑,攻击意味却十足。
而真正的校领导们,面色铁青。
刚刚光顾着震惊了,没中途拦下她,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进行下去。
阳光猛烈,照在身上火热火热的。
林砚冰垂头,悄悄闭了闭被光刺得酸胀的双眼。
烈阳在割我的脖子,生活像断头台。
她平静地睁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拉下校服外套的拉链,脱下校服。
这么热的天,她却穿了件长袖的校服外套,本就不合时宜。
随着她脱外套的动作,场下又是一片控制不住的惊呼——
“太美了太美了!冰姐我女神!!”
“吁!牛逼!”
口哨声和惊叹声齐飞。
只见台上的少女穿了一件背心式的黑色小吊带,露出大片雪白皮肤。
说实在的,不是什么暴露的款式,只露了个肩膀头子和两条光溜溜的手臂,但和场下包裹严实的众同学相比,确实称得上“大片”了。
穿一样的衣服,梳差不多的发型,仪容仪表合格,磨灭个性,制定规矩。
水淹没在水里,人淹没在人里。
被管束,被压迫。
林砚冰手腕一甩,把手上的校服外套扔到两米之外的地上,动作潇洒而刻意。
校领导们和老师们脸色更不好。
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
从这女生染着一头红发、戴着满耳朵耳钉高调进场,到现在脱校服扔校服,就跟给他们整了场表演似的!
就好像在说——我回校,并不代表我认输。
我染头发,戴耳钉,扔校服,公然挑衅校纪校规。
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