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
简单的一句话却带着浓浓的怨气,把原本就在憋笑的王沄逗笑,也让沈临之愈发的觉得脸上挂不住。
是的,沈临之。
董栩第一次到宁州没两天,沈临之就带着王骏离开了,走的时候,有种此一去天高海阔,今生或许再无相见之日的气势。
王函之当时还叹息,说他被困一生,这一挣脱樊笼,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停下脚步,更不会折返回来了。
而现在,不过两个半月,他主动回来了。
当然,他也是要面子的,没有直接回王宅,只是回了宁州,然后让王骏驾着马车,“不经意的”路过王宅。
王沄从当家后,就从各方面着手,先将原本开遍了整个宁州城、博了“半城”之名,遭人觊觎却未必能有多少进项的铺子逐一处理,或者真的转卖出去,或者过道手续由明转暗。
铺子里的那些人手,以前与崔安沆瀣一气,她接手之后还试图作乱的,无论有无身契都被清理出去,剩下则集中起来,让王福才、崔十九等人轮流教了一段时间之后,视其能力安排了不同的差事。
其中四分之一的差事就是每日在城中闲逛,观察他们见到的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没有异常就只是闲逛,有异常,立刻上报给管他们的管事,而后再视情况一级一级往上报。
正常速度的马车到王宅附近就慢下来,龟速一般的时候,便引起了在这附近的人手的注意,不等马车离开,这件事情便报到了管事那儿。
马车离开之后,依旧有人追了上去,而后认出驾车的是王骏。
是以,在马车兜了一个圈子,再次从王宅附近“路过”的时候,王沄早已等候,微微一抬手,面无表情,但那用力绷着的脸、已经有些压不住的嘴角和眼中就要溢出来的笑意,无一不显示他一松气,就会喷笑的王骏立刻拉了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而后,王沄亲自将沈临之请了回来。
进了门,看着不见半点讶色的王沄,沈临之说了方才那句话。
王沄知道沈临之在别扭什么,她笑吟吟的:“您是我的老师,我能不知道您的脾性吗?”
“什么脾性?”沈临之斜睨着王沄,
“喜静不喜动,好奇心重却又不善与人打交道,喜欢观察人生百态却又不喜与不熟悉的人近距离接触,厌恶被人拘束却又享受一个人独处的快乐。”
王沄笑着看着沈临之:“过去四十多年,您给所有认识您的人的印象都是极度的聪明却又极度的排斥与人接触交流,尤其是陌生人,闹怕是稍微接近,对您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
“您一直觉得这是您为了迷惑曾祖父伪装的,但是您可曾想过,您原本就是这性子呢?”
沈临之微微一怔。
王沄继续往下说:“我相信只要您想,无论什么样的脾性您都能伪装出来并取信于人,就算那个人是曾祖父也不例外。”
“但伪装一年两年简单,十年八年也不很难,可是三四十年……不是将自己变成那样的人就是让将自己逼疯。”
“所以,您只是将您原本的性格夸大些而已,说伪装算,说懒得掩饰也可以。”
沈临之想了想,笑了:“好像还真是被你给说中了,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我装出来的,一直以为只要挣脱控制、离开樊笼,我就会过完全不一样的日子,就能像子知那样,哪怕是萍水相逢的人都能把酒言欢,哪知道……”
沈临之苦笑一声:“我错了!对自己居然不如你一个小丫头看得透!”
“老师是当局者迷,而我……”
王沄顿了一下:“我是您的学生,又两世为人,要是连对自己恩重如山的恩师是什么性子都不清楚,那我这学生未免也太不称职了。”
“而且,您有那种误解也是因为被拘太久了,就算您喜静不喜动,也不意味着您就乐意被人困在方寸之地,您说呢?”
沈临之缓缓点头,算是认同了王沄的话。
而后他微微叹气:“沄丫头,你说,我以后就在宁州呆着如何?”
“不好!”王沄摇头,迎着沈临之诧异的眼神:“老师,您离开之后,新任宁州太守便到了……您猜猜是哪一位?”
沈临之还真不知道这件事,身边只有王骏的他消息闭塞,但王沄如此问,他至少能猜到王融之出手了。
“主子当初提了易美,说让他来宁州,但这话肯定只是说说而已……除了易美,与你血缘最亲的是易晦。但他能力不足,想将他推到宁州太守的位子上比较费劲不说,到了宁州也会受制于你,也不是合适人选。”
沈临之将王家嫡系、直系如今在朝围观的人大概想了一遍,最后摇头:“我想不出来。就像我之前说的,王家如今人才凋零,有能力的,主子不大可能舍得他如今的位置成就,让他来宁州对付你,没能力的,来了也只能在你手里吃瘪,不如不来。”
王沄直接揭晓答案:“老师想漏了一个人……黎洛明。”
“黎楚亮?”沈临之大吃一惊:“他不是在临川王身边吗?”
“他八月底,他到宁州任太守,到了之后,与我过了好几次手。”
王沄笑笑,将黎洛明到宁州之后发生的事情捡着重点简单的讲了一遍:“有黎光等人为质,又被我限制了与外界的交流,他只能选择偃旗息鼓。但这肯定只是暂时的,他不可能一直受制于我,必然还会出招。”
“您若留在宁州,极有可能成为被他用来威胁我的软肋……当然,如果您就一直呆在府中不出门的话不会有此顾虑,但那样的话,您和过去在曾祖父身边有什么区别?”
“甚至比那还不如。”
“毕竟,我可比不得曾祖父,可以满足您所需的一切。”
“我是你的软肋?”沈临之很喜欢这个身份,他挑眉:“仲林呢?他不是吗?”
“祖父和姑姑已经被我送走了。”王沄也不隐瞒:“如今都在云栖山谷,姑姑以后会去另外一个地方,那儿也同样合适您。”
“什么地方?”沈临之颇为好奇。
“还记得云栖山谷的瀑布吗?”
沈临之点头。
王沄声音很轻:“麦田河边有麦田山庄,而与之遥遥相对的山上建了迎霞山庄……老师,我建议您亲自过去一趟,我想,那儿一定会有一个您特别喜欢、愿意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