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虽不是什么官道,但无疑却是大康京畿一带,通往北方庆国最便捷的一条途径。
上百年来,两国的走卒行商来来往往互通有无,包括万通商行所产的花露水面膜天葵巾之类货品,甚至自行车,也皆是从这里,源源不断运往庆国各地售卖。
而随着三年前,两国之间那场声势浩大的战事平息下来,这里自然也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繁荣热闹。
只是眼下,或因为庆国正处于内乱动荡的原因,一路行来,随处可见拖家带口纷纷从庆国逃回来避祸保命的商贾,倒让这边塞关口徒增几分紧张气息。
王修王老爷独自端坐在狭小的马车车厢内,难掩风尘仆仆舟车劳顿的疲惫,神情呆滞有点昏昏欲睡。
只是此时,一身装束那叫一个衣衫华贵光彩照人!
严格来说,可谓之“骚包”二字。
与以往除了去衙门当值,随时都是一身灰色布衫的低调风范截然不同,身穿一套上等越缎长袍,所绣点点梅花图案还勾勒着能闪瞎狗眼的缕缕金丝。
手持一把明显价值不菲的折扇,缀一块金镶玉装饰,腰间悬一块鹅蛋大小的羊脂玉吊坠,头戴一顶镶明珠宝玉的员外冠。
从头到脚,那活脱脱就是一个浑身每个毛孔都散发着铜臭气,“老子别的不多,就是银子多”的巨富商贾。
还带着些欺男霸女为富不仁的味道。
除此之外,两侧腮帮贴着两道浓密络腮胡,下巴还粘上了一缕足两寸有余的花白胡须。
眼角再描了些浅浅皱纹,这副装束打扮,别说是旁人,哪怕天天晚上一个被窝搂着睡觉的自家媳妇见了,不用手拨弄着仔细瞅,那定然也是认不出来的呀!
唉,没办法,谁让此次庆国之行,注定是险象环生凶险异常,根本无异于在阎王爷眼皮子底下快乐蹦迪?
虽说虎狼庆国,执掌大权的当朝天子,正是那个凶巴巴的,随时都把他王老爷呼来喝去欺负得毫无脾气的女魔头……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想啃他的肉喝他的血,也唯独那婆娘……呃,还有那个谁,也定然不会伤他分毫……
可在这个通讯消息无比闭塞的时代,距离庆国爆发内乱都已过去半个多月了,局势瞬息万变,谁知道眼下京师梁都,到底是何等局面?
更何况,当初居屿关一役,关键时刻,他王老爷一顿操作猛如虎,硬是活生生令庆国损兵折将数万之众,不得不退兵言和……这对庆国举国上下来说,那可谓是百年罕见的奇耻大辱呐!
别说文武百官与将士兵丁,以及那些文人士子,哪怕寻常百姓,定也是对他王老爷苦大仇深得很,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的啊!
要是真胆敢招摇过市,一边走还一边嚷嚷,“吾乃大康楚国公王修,就是当年在居屿关将你们庆国大军吊起来打的生猛骚人,尔等还不速速退避?”……
恐怕才刚踏入庆国境内,就能被那些老百姓,扛着锄头铁锹活生生给拍死……然后分而食之,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那种!
那还得了?夭寿啦!
更不用说……如果没记错的话,此次庆国内乱,笼络一大帮朝臣与皇室宗亲,手握二十万雄兵逼宫造反的那魏王李顺,好像就是当初,老子身陷囫囵被活捉了,在女皇帝中军大帐中所见到的,那个六十多岁虎背熊腰身穿盔甲,阴沉着一张脸一点礼貌都不懂的大将军啊!
记得当时,他可是卯足了劲,甚至不顾君臣之礼,与那兵部左侍郎李清在御前大呼小叫,三番五次逼着女皇帝砍老子脑袋的!
这要是一个不留神,落入那死老头手中……
呃,这还不如让庆国老百姓用锄头铁锹给拍死算了,好歹得个痛快!
反正,就凭自己一个永宁郡主郡马的身份,肯定是不管用的!
这不……为了万无一失,狗命要紧,除了改头换面略施易容术,把自己彻彻底底装扮成一个俗不可耐的中年土大款,还利用职权之便,给自己搞了个京兆尹衙门出具的通关文书。
摇身一变,这就成了大康京城某个大商行的东家,此次前往庆国梁都,只为寻求生意往来,采购些稀缺的货物。
嗯……没办法,谁让本老爷,做事从来都是这么滴水不漏的?
这让王老爷顿时一阵沾沾自喜,都开始有点崇拜自己了。
当下,学着平日里赵太白那二球货,手中折扇一甩,再骚气十足摇上两下……嗯,就是个范儿!
而这时,却听得车厢前面,一个粗狂声音,带着几分谨慎,“老爷,再有三十里地,便过居屿关了……”
“以老奴看,要不就在这燕来坞找个店打尖住下,顺便再打探打探庆国如今的情况,明日一早再过关口入庆国?”
“毕竟眼下,庆国正值动荡,必然兵荒马乱的,而老爷您又身份特殊……”
“要出个什么岔子,老奴贱命一条倒无所谓,可实在对不起老爷您的恩德呐!”
开口说话的,自然正是此次北上,唯一带在身边赶马的车夫。
姓牛名三,顾名思义,家中排行老三。虽自称老奴,实则年纪不大,不过四十出头,没读过什么书,倒是身子壮实,有一身力气。
当初他王老爷还仅仅是个闲散侯爷住在临州的时候,便已在府上为奴做事了,说起来,早已是手下的老人了。
虽脑子有点不大灵光,偶尔不懂察言观色变通,却贵在忠诚。
王老爷顿时就不乐意了。掀开轿帘,没好气一声骂,“瞧你这怂货,怕什么?”
“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前往庆国采购货品的富商罢了!况且,本老爷都已经乔装打扮成这样了……”
“别说那些官兵,就算往庆国朝堂上一站,还能有谁能认得出来?”
“更何况,庆国动荡又如何,只要咱不做违法乱纪之事,不攀附官员受到牵连,还能有人吃了咱不成?”
听他王老爷如此说,那牛三顿时底气足了不少,点头如捣蒜。
满面崇拜之色,“老爷不愧是老爷,果真想得周到!”
随即一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马都差点跳起来。
马车继续不急不慢前行,不到一个时辰,便已至居屿关前。
作为大康与庆国最重要的关口要隘,两国自然有重兵把守,严查来往每个人的通关文书与随行货物,甚至就连外套靴子都得脱下来,挨着挨着搜查一遍,颇为麻烦。
不过还好,因为事先准备充分,只折腾了不过盏茶功夫,便得以放行。
如此,便算是彻底进入庆国境内了。
马车继续向北前行。
然而就在这时,还没走多远,正当王老爷还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深感骄傲,却只听得前方,一个女子冰冷刺骨的声音传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前方马车里,坐着的便是康国楚国公兼吏部尚书王修了吧!”
“在下已恭候多时了!”
紧跟着,便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是已有不少人,将马车团团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