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排除你那位父亲的因素影响,夜自己会想要选择怎样的人生呢?”
排除黑衣组织首领带来的影响,换句话也可以说是直接杀死那位boss。
“哇哦,这可真是危险的发言呢,研二君。”
泷夜一自然又随意的再度转换昵称叫法。虽然他嘴里这么说着,但脸上却没什么感到冒犯的神情,反而平淡又认真的假设了一番后,给出了个不太确定的答案。
“会去各个国家到处旅行吧,有感而发的时候就写两篇民土风情传记,闲来无事就拿出来翻开看看。走累了会找个地方浅浅一住二三月,期间随便找个看顺眼的人投资个咖啡店什么的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啊,真是很美好的幻想。
“但是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
泷夜一平静道,“世界上不存在彻底排除某个人所带来的影响这一说,发生过的事做不到被凭空抹消。我的性格,事物认知,行事风格,思维惯性……全都受到了那一位很长时间的影响。”
“而这种时日已久的影响塑造了我这个‘人’的一切,深入骨髓的影响是不可能被轻易消除的——除非直接打碎我的既有人格。所以我说你提出的这个问题压根一点意义都没有。”
这是金眸青年第一次没有用“父亲”这个词称呼乌丸莲耶。
看见萩原研二讶然的眼神,泷夜一唇边勾勒出一个完全不含任何情绪的浅笑:“怎么,对我现在的态度感到奇怪吗?”
“你很清醒……”萩原研二道,“要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都更加清醒。”
“有这种成果也多亏了你们这半个月来的纠缠不休。往日里我只是不想耗费许多精力去负隅顽抗自己身体生理上的依赖表现而已,并不是没脑子的狂教徒。”
泷夜一说到这里轻嗤一声:“那一位先是组织的最大领导者,然后才是我的父亲。如果身为下属的我没有获得足够的信任值,功高震主的事例屡见不鲜不是吗。”
萩原研二恍然:“所以你是……故意装成那个样子的!”
夸大表露自己对组织boss的狂热忠诚,忠心到不辨是非只听命令,自然也就不会功高震主,而是顺利成为主人手里最锋利趁手的一把利刃。
红方也好,黑方也罢——他们全都被骗了。
泷夜一的确因为所经历过的频繁洗脑和药物导致其不由自主的认可信赖组织首领,甚至就连真正的身世和过往记忆都被篡改得面目全非。
可即便如此,那颗聪明敏锐至极的大脑却不会平白无故的智商下降。哪怕时刻在组织里经受着不可抵抗的蒙蔽欺骗,也无法阻拦泷夜一本身思维逻辑的清醒冷静。
身体告诉他可以无条件信任父亲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大脑深处却一直隐隐警告他,一名合格犯罪组织首领的首要责任是自身利益或全体成员利益,而不是选择一条充斥着背叛风险的又窄又软弱的亲情之路。
“你以为被绑架这么久以来我为什么没有伤到你们?”泷夜一讥讽的笑,“该不会是真的认为我没那个能力吧。”
对他而言,锁链加身就意味着绝对无害了吗?
当然不是。
既然他能隔三差五的恶整松田阵平搞人心态,自然也完全能够做到在下手时大力一些把人直接搞残。
毕竟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压根没有对他时刻保持警惕,想要得手简直不要太简单。
萩原研二若有所悟。
他的思维同样转动飞快,在得到提示的情况下几乎只用了短短几秒就明白过来泷夜一的言下之意。
“你从最开始就发现我们不会伤害到你了吧。”萩原研二捂着额头叹息,“后来的那些抵抗和不配合,全部都是对我们的试探。”
试探他们到底会对他容忍到什么地步。
然后轻松得出了这帮人不光不会主动伤害自己,甚至还会阻拦他自残的结论。
“是啊,上哪去找一群有本事把我从组织里强行带出来,又不会伤害我,也从不强制要求我提供机密情报的好心人啊。”
泷夜一动了动手腕,于是上面连带着的铁链跟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付出的代价只有戴着这些玩意度过一段时日罢了。好吃好喝的被伺候着,这种生活很多人恐怕求也求不来吧。”
萩原研二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原来如此,你这根本就是在主动配合我们啊。脱离组织控制的黑锅由我们来背,而夜你只需要半推半就顺从我们的安排,在我们的帮助下强行克服戒断反应,事后就能得到相当大一部分的人格独立性。”
如果是在组织里,泷夜一根本没机会戒除洗脑实验和各种药物。
而且因为最近乌丸莲耶骤然加大实验力度,造成泷夜一的身体和心理都对乌丸莲耶产生出了极大依赖性,再继续下去的话恐怕就算他自己想强行戒除也做不到了。
泷夜一面上丝毫没有利用别人的心虚表现,挑眉反问道:“你们的目的不也是这个吗?虽然我不清楚原因……可能是警察天生的老好人行事风格?”
老好人啊。
萩原研二叹息。
对于那些轮回里发生过的事,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告知面前这位当事人。
现在的泷夜一如果听到有人说,他以前是个会毫不犹豫舍弃自己性命也要救下别人的大善人,恐怕会一边搓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边反手给对方送上一轮子弹洗礼吧?
两个人原本的对话游戏到现在基本可以宣告结束了。
萩原研二想了想,又试着问:“隐瞒了这么久的事一直无人知晓,那夜现在为什么会对我坦白了呢?”
“就当是我对你们这段时间以来的悉心照料有所回报吧。”泷夜一眯起眼睛,有不明情绪在狭窄的瞳孔中一闪而过,“趁我还有这个机会。”
什么意思?
萩原研二心中莫名腾升起一股意义不明的慌乱,连带着那张英秀出彩的脸上都暴露出来两分惊惶。
身形消瘦的青年背倚红褐沉木床头,比常人要苍白许多的皮肤在房间顶灯的柔光照射下愈显脆弱,仿佛连话语声都骤然轻飘了许多。
泷夜一道:“我大概没有多少时间了。”
几乎是这句话砸在心头的一瞬间,萩原研二猛然看到青年唇角溢出一缕蜿蜒而下的刺目血色。
他瞳孔紧缩,猛的站起来快走两步靠近床头,“夜!怎么回事?!”
“大概是后颈处的芯片里储存着达到一定条件以后就会排出的毒素。”泷夜一垂眸,神情平静,“昨天发作的时候我才意识到。”
太宰治只毁掉了芯片里的数据程序,却没有毁掉芯片本身。
“我送你去医院……不对,我这就联系太宰君!”萩原研二说着就掏出手机开始按键。因为太过急切,期间有好几次他的指腹都按在了两个相邻按键的中间缝隙。
他尽力维持自己的冷静,使自己做出最有效的判断。
这种敏感时期与其求助官方医院,不如直接寻求异能力者的帮助。
然而他这串充满焦虑的动作被金眸青年抬手间制止。
萩原研二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这人的表情,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悠悠叹息。
同时而来的还有骤然席卷大脑意识的昏天黑地。
“萩原研二,如果我们不是以现在这种身份见面,说不定会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
泷夜一拉扯住因失去意识而软倒的萩原研二让其跪伏在床边,从对方手里拿过还没来得及拨打出去电话的手机,旋即熟练按下一串邮箱地址输入邮件内容。
「来长野县接我。——夜。」
消息发送成功,泷夜一没着急看对方的回复,而是趁着身边的青年失去反抗能力,抬手就rua了两把那头顺滑飘逸的披肩乌发。
手感和记忆中分毫不差。泷夜一倍感满足收回手,极轻声的喟叹:“又被我骗到了啊,研二汪。”
从前就是这样,无辜又漂亮的下垂狗狗眼真的很容易勾起他想rua毛的兴致。
只可惜另一对同样呈现紫灰色调下垂眼的主人过于警惕,除了上次他在飘雪小巷里趁对方昏迷后薅了一把过瘾以外,其他时间因为需要维持自己人设的缘故,他一直都没再有机会。
浪费了点儿时间干完不正经的,接下来就得回归正经。
萩原研二不会随身携带锁链的钥匙,泷夜一很清楚这一点。
因此他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后扯直银色铁链,手臂肌肉绷紧猛然发力,咔吧几声将四肢上缠绕的禁锢全部暴力毁坏。
金属材质的链扣在他手底下就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泷夜一动作间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幸好这次费奥多尔和太宰治的较量都默契排除了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参与,否则他们一定会事先知道这种程度的铁链根本就不足以困住泷夜一,进而采用更麻烦也更可靠的方法来软禁他。
毕竟五条悟亲自和他交手过,很清楚他现如今能发挥出怎样恐怖的肉体力量。
拆掉链条,泷夜一赤脚下床。临出门前他踟蹰两秒,随后转身往回走了两步,将跪趴在床边的萩原研二打横抱起,轻轻把人放在床上没有铁链残骸的中央位置。
而后泷夜一转头朝房间里的微型监控招招手,便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这栋清净民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