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府,罗氏大宅。
蝉声习习而依旧暑热未退的庭院水池边上,摆了一案子的五色凉羹。
这是一种用魔芋粉、海菜琼脂,扁桃果胶、绿豆和糯米五种底料,合入蜜糖乳子和各色时令鲜果汁制成的多色冻子拼盘,也是汇聚广府当地特色的夏日冷饮之一;
只可惜刚从冷藏的冰窖里取出来,精心做成各种花式拼盘,还冒着冷气的凉羹,却是没有被人动过一下。
因为作为兰奢号的代表,前来拜访的陈夫人也给府上带来了一个重大消息。
“朝廷打算重开包税之法!。。”
谜样生物清脆的声音荡漾在熏人的热风中。
“至少是在外藩和延边地区部分开放。。”
陈夫人的表情有些叹息,也是有些无奈的。
“只是以家产和爵位为底限。。”
“他们可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和影响么。。”
谜样生物挑了挑略微长开,而愈发动人的眉眼,很有些不满的嫌声道。
“这个口子一开,或者说这头怪物再次被放出来,就再没有那么容易关进去了。”
“朝堂诸位大人真是利令智昏了,”
“或者说国家的财计已经艰难到了这个地步。”
“需要恢复上百年到数百年前的权宜之计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这是打算让光化党人,卷土重来了么。”
最后这句话,顿然让陈夫人的脸色微微的一变。
当初这个包税法,是为了应对海外大发现与大开拓时代,而诞生兵沿袭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权宜之法。
主要是新开拓的地区实在太多了,以南海都督府所代表的朝廷力量,也只能控制重点和要害的地区。
为了鼓励和加快民间力量投入到开化和屯垦的力度,因此,才对那些新征服和平定的外域之地,采取了这种大包大揽的权宜之策。
当然了,包税的目标主要是针对新定区域内,生熟土户和初代的归化人,数量相对有限的唐人及其带来的藩奴,则不在此列。也算是某种变相促进土族归化的隐性举措。
因此,在海外大开拓时代的初期和中期,成为国人乐衷于自备船只和武装,招募人员奔赴海外开拓(发财)的巨大动力之一。
虽然,因为经营不善或者所投风险而破产,乃至身死异乡者不乏其人,但是更多由此发家致富而奠定一份传世基业的例子,更是比比皆是。
而代表朝廷主导海外大开拓时代的南海都督府,也由此得到了大量反馈的财富和资源,并且节省了许多时间和精力,以及人力物力上的投入。
本着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上的原则;这些蜂拥而至的额包税人,在利益的驱使下,几乎是将每一处所见到的延边地区开拓出来,将繁密湿热的山林变成水陆通途,将世代居住的土族部落寻获出来,归化(贩卖)城大唐的顺民和奴婢。
只是再好的政策被执行多了,或有随着时间的流失,都不可避免的走样和变调,更别说这种严重倒退时代的权宜措施和手段了。
再加上相对天高皇帝远的交通与通讯商的限制;于是,除了上缴朝廷的税额之外,为了最大限度追求剩下的利润和价值,他们可谓是极尽盘剥压榨之能。
当国朝的控制力和投入的力量,已经足够延伸到者些地方的时候,这种泽鱼而竭性质的包税制度,就变得很不合时宜了。
这些开拓团同时也是潜在的捕奴团,兼作地方秩序的维持力量。也造就了一些相当畸形的存在,既有其土,又有资税,更兼私兵的地方武装团体,然后他们自然转而追求更多的东西,
比如权宜的司法权,商业上的利益、政治上的地位和名分。乃至与当地分封未久的新旧海藩勾结起来,形成某种隐性的利益联盟,而试图争取地方上更多的语话权和支配力量。
不但造成了不堪忍受的当地土人和归化民此起彼伏的反乱,也侵蚀和影响到国朝管控下的正常税赋和经济体系运作。
而诞生于前朝顺化、崇光年间的光化党人,如今被取缔的地下政治派别之地,就曾经是他们在朝堂中的代言人和幕后推动、鼓吹力量之一。
因此,这种无可遏制的贪念和野心,也毫不例外的遭遇了南海大都护府中枢,和大陆宗藩本家梁氏的激烈反弹乃至严厉打击。
自然这些势力也不会是束手待毙的对象,经过了大小十多场,前后持续数年的海路平叛战争之后。
用这些利令智昏的包税人头颅和身家作为效尤和震慑,南海都督府这才重新整顿和建立两海道的新秩序;但是包税之制却并没有完全消失,依旧活跃在一些国朝控制力和影响薄弱的区域。
因此,在国朝确立之后,籍着嘉佑大进军的失利与海外藩联盟的惨痛损失,这才以政治军事手段多管齐下,将这些散布在延边各路和两海道各洲的包税权,给逐一的取缔和收揽回来。
其中,就包括了在国爵和世爵之外,创造一套士爵的体系,将这些包税派残余势力掌握的最后一点资源,转变成为新体制下,终身享受荣誉头衔和小封邑的存在。
而如今重开包税法之后,哪怕是条件十分严格和限制颇多的一小批先行尝试,那也意味着巨大的反响和联动。
因此,有资格参与这场游戏的大多数人,是看不到或者说装作看不见,这背后可能的斑斑血泪,而兴高采烈的投入到这场看起来能让人暴富发家的饕餮盛宴中来。
“算了,不说这些。。”
谜样生物有些意味寡淡的道
“老娘赚的才不过是卖白糖的钱,却干嘛要操这种卖白米分的心。。”
“不过我也建议阿姐给那些人回句话,此事不是那么好参合的。。”
“朝廷日后若是想要借人头一用,以正人心的话。。”
“那彼辈又该如何自处呢。。”
“就我看,这不过是主持财计的那些西人党,抛出来投石问路的手段而已。。”
“试探的是幕府的底限,却挑动的是那些利令智昏之辈,奔走为前驱的。”
送走了心事重重的陈夫人之后,谜样生物又将家里的几个女性找了过来,逐一的交代和叮嘱道。
首先是身为一家之主的妹妹罗璐璐。
“阿璐你要多盯着点婆罗洲会馆那边。。”
“不要让那些核心的商团,搅合到这桩事情里去。。”
“如果有发现被人鼓动而擅自行事的话,那就马上开除会籍和取缔一切的资格和便利,最大限度的撇清干系”
其次是贴身女官兼作在夷州方面的代言人紫式部。
“阿紫你也放风给夷州本家那边。。”
“能有多少效果姑且论勿之,总之要坚决表明这个态度。。”
“至少倾向我们这边的,要尽量掌握住。。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最后,才是掌握家中帐房和资金流向的眼镜娘崔绾婷。
“绾娘,烦劳你把债市上流转和出贷的钱,尽可能的收回来了。。”
“哪怕折色和少掉一些盈余,也无妨了。。”
“毕竟,本家继续收购外围产业的谈判和磋商,也要暂告一个段落。。”
“现在的重点要转为收缩和巩固现有的基业,。。。”
“此外我还会将汇源号的准备金,抽取一部分回来。。”
“连同本家回收的财力,全部投入到外州的民生物资和重点原材料的贮备上。。”
“若是我预期的没错话,只怕新一轮的动荡和萧条,又在酝酿之中了。。”
说到这里谜样生物也吁了口气。
“好在家里三大号的核心事业和关键技术,大都已经转移北上了。。”
“外围的物业也已经转让折变的七七八八”
“两洲商会的船团和运力,北边已经接手的差不多了”
“现在我们只要将名面上的寻常产业,已经本家的排场维持好。。”
“做好随时轻装奔赴北上的准备。。就可以了”
“其实也未必真的要走到这一步的。。”
说到这里,谜样生物也不禁宽慰她们道。
“只要那个家伙的基业越是壮大。。”
“本家这边的事业和安危,就越有的保障。。”
当然了真要走到那一步,她还有不便说出来的布置和后手呢,比如籍着扩建宅子的理由,顺便将附近几条街的大片物业,都见缝插针的逐渐买下来,作为外围的据点和暗哨。
此外,就是联通期间新开掘的几条密道,其中最长的一条,甚至可以直接通到小江(内珠江)边的小码头上。
随时有一艘游艇在等候顺水出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