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子还想继续温情套路，一脸沉痛道：“你娘的事，也非我所愿，我到底是你亲爹，难道叫你一声‘枫儿’都不行了吗？”
沈临枫皱着眉头，显然是在压抑着心里的情绪。
沈今安拽拽她爹的衣袖，天真道：“没事儿，让他叫吧！叫一声一两银子，哪有当爹不给儿子花钱的！他这么乐意当人家爹，那就掏银子好了。”
沈老爷子急了，“我哪里有银子？流放到这个鬼地方，我能活下来已是万幸。我这么大的岁数，怎么还能出去干活挣钱啊？照理说，都该是你们给我孝敬银子的时候了。”
二老爷附和道：“是啊，大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为人子女，怎么能只记得父母的不好呢？”
沈今安靠在沈临枫的怀里，大眼睛看着他，一脸天真无辜道：“二叔这么大度，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孝顺姜老夫人呢！虽然她间接害的陶姨娘惨死，连下葬都只能裹个破草席子，如今都没有坟地，以后子孙都不知道能不能祭拜……但你这么善良，已经不会介意的吧？”
沈二老爷瞬间脸色铁青。
被cue的老姜氏一言不发，主打就是一个旁听。
她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大一家得势，她们目前是斗不过的，只好暂避锋芒。
她现在要做的，是保证在扣好处的时候，别落下自己的份就行。
眼见儿子儿媳妇都被怼熄火，沈老爷子沉着脸道：“临枫，你管管二丫头，她现在无法无天到不敬长辈了。”
沈临枫摸了摸沈今安的头，以示安抚，随后漫不经心道：“你连自己的儿女都教养不好，还来管我的女儿？你放心，我的女儿，肯定比你的女儿要强。”
沈老爷子一共就俩女儿，一个白眼狼嫡女，一个窝囊废庶女。
原先只有嫡女入他眼，如今也是嫡女伤他最深。
骤然提到这两个不得他心的女儿，沈老爷子强撑起来的气势都萎靡了。
他东拉西扯了半天，沈临枫都不接招，他也没心思再迂回了，索性直接道：“我们在流放路上是签了分家文书的，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你每个季度是要给我孝敬银子和时令衣服的。你之前在半路上把我们遗弃的事情我也不计较了，你就直接把这半年和明年的孝敬银子连带着衣服都给我吧！”
说罢，看到沈临枫身后站着的沈临城，赶紧补充道：“哦，还有老四那一份。”
沈临城今年才刚十五，他就张罗着让这小儿子给养老银子了，也是一绝。
沈今安听到这话，都气笑了。
她小叔叔跟她家住在一起，若不是他们能赚一点，连平时生活都费劲，更不要说让她小叔叔去赚钱了！
这不就是打量着让他们掏吗？
沈临枫早就猜到了这个目的，从胸口处拿出一张银票，道：“我记得当初文书上说的孝敬银子是一年四两到十二两之间。我按最高标准给你，瓜果点心和时令衣服我就不管了。”
“凭什么？”
老夫人急了，没忍住来了一句。
沈临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凭钱在我手里，我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你若不满，可以告诉族老，看看那群老家伙能不能管。”
老夫人急道：“你看看你们一家穿的，连庶子姨娘都比你爹和继母兄弟穿的好。外面又是牛又羊的养着，一年就给你爹十二两，传出去，你不怕别人笑话？”
沈二老爷大概是缓过神来，跟着劝道：“是啊，大哥，外人再好也没有血缘至亲好。听说安安顾那群小子看牛看羊，一天还给三十文呢！这比上工地都强。她亲叔叔还在工地上苦苦挣扎，一个月吃不上一回肉。自家人的钱，怎么能让外人挣？”
他们的话，但凡换个宗族背景，可能都多少起一点效果。
宗族的威力，在于团结一致，对抗外人。
向着自己的宗族，那便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可不向着自己，那就是桎梏自己的一座大山。
沈临枫在精神上早就摒弃了宗族的观念，管那群老东西怎么谴责呢？
反正现在，妻女不受他们的控制，也不指望着他们而活。
沈临枫淡淡道：“本来该是一个月一两，一年一十二两，但你刚刚喊了我两声‘枫儿’，总不能白叫。一声一两，我就扣下了。”
沈老爷子被呕的瞪眼，却还没完，只听沈临枫接着道：“本来这半年的孝敬银子我也可以给的，但你们说的话太恶心了，对我造成了严重的心灵伤害，所以我也扣下了。”
老夫人气的直接窜起来，伸手指着沈临枫，“你怎么可以这样？你——”
话没说完，就被沈老爷子按下，气狠狠地在她耳边说：“你再闹，就给我滚出去！”
老夫人气的闭嘴，只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沈临枫。
沈临枫毫不在意，只把那张十两银子的银票递给沈老爷子，淡淡道：“这是十两银子，明年一年的孝敬银子。你若是觉得满意，就拿走，不满意，就继续闹，扣完明年的，还能扣后年。”
照这么个扣法，扣满三十年，估计也快到沈老爷子入土了。
那样，他生前也领不到儿子给的孝敬银子了。
若是以前，沈老爷子可能还会继续闹。
但经过流放，经过沈临枫对他的见死不救，对他们弃之而走，他是终于能明白，在这个儿子心里，他这个爹没有那么重要。
世俗的观念，对这个儿子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
他终究是沉默地接过了那张十两的银票，叹息道：“我们父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沈临枫没有说话。
他们集结了那么多人，高调又张扬地来这么一趟，最后只拿了十两走，还是明年一年的孝敬银子，这任谁心里都不甘心。
不说二房和老夫人，就是跟着一起来的族人也几乎都打着来跟沈家挣钱的想法，可沈老爷子已经认了，旁人再不甘心，也只能憋着。
出师不利，纷纷败兴而去。
沈家乌泱泱的人离开，竟然突然变得寂静。
纵使沈临枫极力表现的平静，沈今安还是能感觉到他的低沉。
料想无论古代还是现代，与原生家庭分离，都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要从心里承认生你养你的父或母，根本不爱你，只有算计，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就算是沈临枫这样的聪明人，大概也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