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云观,封闭已久的青藤斋里,随着一阵清风袭来,一道青衣人影出现在院中。
青藤斋里陈设依旧,但出奇的干净整洁,显然除了阵法发挥避尘的作用外,还时常有人打理维护。
以前本体在这儿的平淡生活,一一在陆羡眼前浮现。
那些安逸的日子…
可惜
天地生变,他又背负着一身不凡传承,怎么可能过普通人的生活!
陆羡正在回忆往昔之时,忽听得院外响动。
“咯吱”一声,青藤斋的院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道童将头探了进来,左右扫视了一遍,才蹑手蹑脚的走进院中。
小道童小心心翼翼的在院中巡视,然后打开房门,先看了看伙房、卧室,最后,跑到主厅里,把玩了一下翘头条案上摆放的如意,又检查了一下某个挂画的木钉,这才嘟嘟囊囊的朝院外走去。
“没人啊!
师傅叫我来看啥?
连个鬼影都没有!
吕师叔设下的金光阵都没被触动,怎么会有人来呢?
定是师傅想吕师叔了,心心念念的出现了幻觉。”
小道童摇头晃脑的走出青藤斋,继续将门关上。
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青藤斋中响起一声叹息。
“唉,小平安都这么大了!”
青藤斋中仍不见人影,唯有爬在墙上的青藤轻轻颤动。
···
香云馆外,淙明真人送走了前来看病的贵人,然后缓缓走入馆中,盘膝打坐。
他还未坐下一会,馆外便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师父,师父,青藤斋中没有人,你肯定搞错了!”
平安小道童撅着嘴说道。
“哦,或许是我搞错了。
这事就这样吧,我们也谈点其他的。
今天已经没有预约的病人了,你不是说想去你姐姐那看看嘛?现在就是个机会。”
淙明慈祥的看着小平安说道。
“真的可以吗?
师傅,那我去了,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糕点!”
小平安顿时喜笑颜开。
“去吧去吧,师傅说话还有假的吗?”
淙明宠溺地揉了揉小平安的脑袋。
“那我去换衣服了,师傅,拜拜!”
小平安将淙明真人的手,从自己头上拿下来,握住摇了摇,然后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转身一蹦一跳的走开了。
“呵,小小少年,无忧无虑!”
淙明看着小平安欢快离去,眼里充满了慈爱,似在回忆着什么。
“师兄!”
小平安离去后,一声呼唤响起,一道身影从无到有,显现于淙明真人眼前。
“你来了,师弟!”
淙明真人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身影,却未有一丝诧异,反而像是很早之前就认识一样。
“师兄,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陆羡见淙明真人泰然自若的样子,不禁惊讶起来。
“有甚好奇,皮肉之相如何改变,你不还是你吗?
就算是分身又如何,人的真灵总是唯一的。”
淙明轻描淡写的说着,却是听得陆羡一惊。
真灵唯一没错,可就算是修行者自己都难寻自我真灵所在,你这样轻飘飘的说法,真的不是装逼吗?
“嘿嘿,老道,你确实有点真人气质了!”
陆羡走到老道身旁,毫无一点形象地爬上了淙明真人打坐的云床,然后双脚一盘,双肘架在云床的矮几上,一双手掌捧着腮帮子,目不转睛的看着老道。
端坐云床的淙明真人感受到陆羡的目光,转头看了看陆羡这个样子,微微有些失神,仿佛回到了之前与吕温在一起坑蒙拐骗的日子。
几个呼吸之后,淙明真人从回忆中挣脱出来,陆羡却还在目光炯炯地一直盯着他看,看得淙明真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于是,他咳嗽一声,问道:
“咳,温儿,我有什么不对劲嘛?”
“嗯!”
陆羡下意识地回答着,目光依旧还未转移。
对于淙明真人称他为“温儿”,陆羡心里没有半点不适,反而觉得很舒适,很温馨,仿佛就该这么叫似的。
这倒也正常,吕温穿越而来人前,前身与淙明名义上虽是师徒,但实际却情同父子。
吕温穿来穿越过来之后,最弱小的时候,也是与淙明相依为命,两人之间自然是有真挚感情的。
淙明真人虽不知陆羡发什么呆,却也是坦荡地盘坐好,任由陆羡扫视自己。
陆羡又愣了数息,才蹙着眉头说道:
“确实有不对劲!
我初看你时,你身上有天人相合的神韵流动。
可现在我打开法眼,在我眼里你却是个普通人,这是为什么呢?”
此时,陆羡的双眼泛着灵光,正以上清法眼观照淙明真人全身。
人
普通人
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上清法眼反馈过来的结果,竟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也难怪陆羡疑惑不解,淙明虽未修行练气法,可是他下云台山时,武道就小有成就,入了小宗师之境,怎会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但蹊跷的是,法眼观照之下,淙明道人体内现在却是一丝内力也无。
见陆羡纠结,淙明真人怕陆羡是担忧他寿元无多,会早离人世,便豁达地劝道:
“哈哈,老道本来就是普通人啊!
你随我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对我的跟脚应该是最熟悉的了,没有练气的天赋,怎能入道。
不筑道基,不入道途,终是凡人。
不过嘛,当凡人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天天治病救人,打坐诵咒,也是乐在其中。
认真过好每一日,区区生死之事,又何足挂心?”
淙明真人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上又有神光流转,一道由性命而生的灵光,从淙明真人天灵逸出,然后他的悬于头顶,不停闪耀,似与天地交互。
这时,天地正气、日月精华,也慢慢朝淙明真人聚来。
性命之光中的理与天地之正气相合,理入气中,气合理中,一切是都是那么和谐融洽,仿佛本该如此。
“心身合一,道合天人!”
这一刻,陆羡终于知道了,为何上清法眼中淙明真人是普通人的原因。
原因很简单,淙明真人觉得自己是凡人,所以他便是凡人。
这个“觉得”并非是简单意识或概念,而是触碰到了“理”,感悟到了“道”,他诚于心,诚于己,以人之道合天之理,走上了不同于炼气之道的修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