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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万物萧瑟。

崇山峻岭一隅。

山崖下的洞穴内。

冰冷粗粝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野兽骨骸。

一堆干草上,上身寸丝不挂的清秀少年眼眸紧闭,正在打坐。

胸膛前,赫然镶着一只鲜红如血的手掌印。

少年突然睁开眼睛,喉头一甜,噗嗤一声,吐出一口滚烫的血。

“这火毒,还真是难以祛除,如跗骨之疽~”

少年正是出笼已有三个多月的阿飞。

那夜刺杀魏都九皇子赵瑾,阿飞挨了四品之境的回雪结结实实一掌。

火灼掌中蕴含的火毒侵入肌体,脏腑日夜火烧火燎,仿佛置于通红铁板上,滋滋冒烟。

轻轻摩挲胸口的鲜红手掌印,阿飞陷入沉思。

“放任火毒不管,短则两三月,长则半年,五脏六腑便会被烧融。”

“而祛除火毒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用真气化解。”

武道一途,外炼锻体,内炼养气。

九品至四品武夫,皆为外炼。

三品金刚境、二品搬山境、一品倒海境为内炼。

外炼武夫,体内是没有真气的。

“而今我之修为乃六品,距三品金刚境遥遥无期。”

阿飞剑眉微蹙。

“《落英剑法》中,有整篇的顶尖内炼功法,只能涉险一试了。”

外炼与内炼,之所以云泥之别,差的就是真气二字。

外炼武夫只有蛮力,而内炼武夫真气充盈,不仅不惧酷暑严寒,还可聚气成刃,削铁如泥。

搬山倒海,可不仅仅只是境界名称那么简单。

之所以必须得修成四品境才能着手内炼,是因为引气入体的过程极为危险。

莫说凡夫俗子,即使五品巅峰,胆敢提前引气入体,轻则经脉尽断,落得个残疾废人,重则肉身四分五裂,身陨道消。

“这些年来,师父的赤香果也不知吃了多少。”

“六品境的我,肉身、筋脉坚韧程度不比四品武夫差。”

轻语声中,阿飞缓缓合眼。

“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

“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

阿飞一边默念,一边平心静气感应天地间亘古长存的气。

不愧天生剑胎,前后不过半炷香功夫,阿飞便感知到了气的存在。

洞穴内、洞穴外。

天上、地下。

气,无处不在。

按照落英心法,阿飞双手各掐玄奥印决。

小心翼翼吸了一缕气。

“嘶~”

头发丝一样的气进入身体后,好似一根银针一样到处乱窜。

穿透一根根血管、一根根骨头、一块块肉。

阿飞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牙齿死死咬着嘴唇,疼的额头直冒冷汗。

抱元守一,排除心中杂念。

心神快速清静下来的阿飞,以意念强行控制那丝仿佛脱缰野马的气,一点点往胸口处牵引。

最终,一缕气没入鲜艳手掌印。

霎时,如一滴水落入沸腾油锅。

轰的一声。

一股无形火焰,瞬间将阿飞吞没。

……

洞穴外数十丈有条波涛汹涌的大河。

此刻,河畔。

一只比小狗崽还大的肥硕白毛鼠,头戴一顶虎头帽,如人直立,正捧着一条河鱼狼吞虎咽。

“啊~”

凄厉惨叫声骤然传来。

猪大肠一个激灵,赶忙扭头望向身后。

却见少年披头散发,犹如一头疯魔的猎豹,嗖的一声,直直扎入大河。

眨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

猪大肠捧着半条鱼,黑熠熠的鼠眼中露出人性化的错愕。

“这是……自杀了?!”

“总算可以回去交差了!”

……

碧空如洗,初冬的晌午,阳光还算暖和。

西庄村外,白马河畔。

有妇人浣衣,有孩童玩闹。

“我这手打水漂的功夫,已然练习两年半,虎子,你拿什么跟我比?”

一名八九岁的男孩,捡起一颗石子,微微侧身,狠狠撇出。

嘭的一声,水花四溅。

河中不知为何荡漾开一片猩红。

“铁柱,那好像是……一个人!”

“妈呀,娘呐,我杀人了!”

阿飞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他是一只鸟。

一直飞一直飞。

他太累了,便想落在树梢歇息一会。

可惜失败了。

没能抓住树梢,直直往下栽落。

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脚。

恐怖的下坠感,令阿飞猛地坐起身子。

“呼~”

剧烈喘息声中,阿飞抹了一把额头冷汗。

神色警惕,第一时间环视四周。

窗明几净,陈设简单。

被褥枕头上,弥漫着女儿家的淡淡芳香。

一间女子的厢房。

轻舒一口气。

阿飞低头扯开陌生衣裳的衣襟。

胸口原本鲜艳如血的手掌印,色彩正在逐渐变得浅淡。

再有十天半月,火毒便会彻底祛除。

心头一块大石可算落了地。

脑袋微微发懵发麻,阿飞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

“嘶,好痛~”

扯下白布。

其上点点血迹。

“这是谁把我脑袋砸破了?!”

强撑着虚弱身子,阿飞下床穿上草鞋,走出厢房。

日薄西山。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村落。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家家户户烟囱中升起袅袅青烟。

阿飞一时竟有些恍惚。

“小哥,你可算醒了。”

吴侬软语的声音回荡耳畔。

回过神来的阿飞看向某一处。

灶屋门口,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眉目如画,小脸上镶着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眸儿。

盈盈一笑,春波潋滟。

被浆洗至发白的衣裳下,纤细身子透着一股青涩气息。

对少女略有些羞涩的笑容视而不见。

阿飞轻声问道:“我的剑呢?”

“剑在箱子里呢,小哥先把这碗姜汤喝了。”

少女来到近前,将热气腾腾的姜汤递给阿飞。

“谢谢。”

也不知在那条河里泡了多久,确实感染了风寒。

阿飞道谢后,只是接过白瓷碗,却没有喝。

心窍玲珑的少女从灶屋又拿来一只碗。

“小哥,太多了,快溢出来了。”

“昨夜霜降,妹妹遭了些寒气,烦劳小哥给我倒些。”

一碗姜汤,倒给少女半碗。

待少女尽饮,阿飞这才咕嘟咕嘟一口喝光。

虽是救命恩人,然师父严词教导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姑娘,我的剑~”

“小哥随我来。”

厢房内。

少女打开一口红木箱。

瞬间一股好闻的皂角粉味扑面而来。

箱子里,红红绿绿的衣裳叠的整整齐齐,最上面放着一柄普普通通的铁剑。

“虎子想要强玩,我把他给打哭了。”

少女将铁剑交给阿飞。

“小哥,你从白马河上游一路飘来,即使昏死,也依旧死死握着这柄剑。”

“它对你很重要吧~”

少女好奇道。

阿飞点点头,“这是我师父送我的剑。”

“师父~”

少女喃喃。

将铁剑悬佩腰间,阿飞冲少女抱拳一拜,“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不知姑娘芳名?”

少女唇红齿白道:“我叫兰香,兰花的兰,香草的香。”

阿飞郑重道:“我叫阿飞,飞鸟的飞。”

“兰姑娘,师父和娘亲都教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欠你一条命。”

“兰姑娘,”

阿飞神情肃穆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

少女轻笑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报恩?”

阿飞点点头,“除师父外,我不想欠任何人。”

思量了一会。

少女乌黑卷翘的睫毛轻颤道:“既如此,小哥你便做我夫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