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嗅着谁的消息,不知天高地厚。”
“人总有梦想,当他们意识到梦想与现实的差距时,大多都会知难而退。”
“大多?”
“大多。”
司囿单手支着下巴,垂眼望向桌边的男子,眼里满是质疑。
“先生可在这大多之中?”
笔落轻提,落在一旁。
“贪生怕死乃是人之常理。我?亦是如此。”
司囿一声冷笑,不再多言,随后侧目望向窗外。天上偶有年轻的修士驾云飞过,探着头观察着地面上的情况。
“你可不在这大多之列。”
手指在空中轻轻画着圈,圈内形成一面小镜,窥探着天上有些迷茫的年轻修士。
“世间多有生路,你却偏生选了,最难的那一条。”
“义与利有时不能两全。”
手中笔墨滴下,墨色一点将纸浸透。
“我不过是贪心的选择全都要罢了。至于这些年轻的卒子……就让我借之一用好了。”
“东边的君主可没那么好糊弄。”
司囿手指轻点桌面,目光恹恹的看着镜中的年轻修士,语气漠然的说道:“西边的将军同样如此。”
“当第三方势力插足这场斗争时,结局又该如何呢?”
“一些不自量力的小卒,能为这场斗争的结局做出多少贡……献。”
话音戛然而止,司囿盯着镜中那张稍有印象却又略显稚嫩的脸,再也笑不起来。
“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也许,也许。”
天上的少年全然不知有人正在观察他们,他们正左顾右盼,紧盯着地面,生怕错过什么风吹草动。
凡事也有例外。
“哇,这就是飞起来的感觉吗?风真大啊——”
叶宁大大的张着嘴,感受着呼啸而过的风灌入嘴中的感觉。
“你在干啥?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苏慕星满是嫌弃的说着,他现在真的很想将叶宁扔下。
“你说啥——”
“我说你能不能消停点!”
“啥——”
苏慕星气得牙痒,他五指握拳,猛地转过头,一拳砸在叶宁肩膀上。
平衡瞬间被打乱,叶宁连忙稳住身形,死死抓住苏慕星的胳膊,大声质问:“你干啥?!”
“嫌你烦!”
“为什么?!”
苏慕星倍感头疼,他捏了捏眉心,侧头望向叶安的方向,想要求助。
收到苏慕星求助的目光,叶安微微一愣,而后无声望向前方。
“……你若是再不消停,我就把你扔下。”
苏慕星索求无助,于是恶狠狠的抛下狠话。
“扔下就扔下,反正还有叶安在,又不是只有你会飞。是吧,叶安?叶安……叶安!”
叶安早已飞出老远,将二人甩在身后。
“哈,喊啊,继续喊啊。”
苏慕星仿佛逮到机会,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脸上的笑容贱兮兮的:“还不老实点!”
“你……行!”叶宁仿佛终于意识到现状,他高高抬手,大力的拍了拍苏慕星的肩膀:“都听你的!”
这一掌疼的苏慕星龇牙咧嘴,却只听叶宁急切的催促:“走啊,都落后那么多了,快走啊。”
“催什么!又不是你在出力。”
“那你快飞啊!你看叶安都跑好远了!”
“你再嚷嚷就自己去地上跑!”
无知的少年不知道他们将面对什么,亦不知晓各自前路如何,无忧无虑是他们此时的特权。
铭记时间的方式有很多种,人的记忆、纸张的记录、物品的留放……
梅辞去了一趟南境。
久违的花都,让梅辞陌生又熟悉。
世间再无晏记客栈,就连谢家的布庄也不负当年盛名。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却也有留下记忆。
“姐姐。”
曾经那个爱哭鼻子的孩童,如今也变为了满袖清风的文人模样。
阿琛向着梅辞礼貌一笑,温声说道:“很久,未见了。”
梅辞眼睫微颤,摇了摇头。
“不过百年。”
闻言,阿琛垂眸轻笑:“确是,常闻人间烟火,倒忘了这茬。”
梅辞向来不是个擅长言辞之人,与她的交流从没有循序渐进这一说。
“……这一次,是位修士吗?”
阿琛有些感慨,他在人间混迹了百年,又过百年,看惯了凡人生老病死儿女情长,他却不懂,梅辞执着至此的原因。
“每一世的他,都不一样。”
阿琛语气平静,讲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
“每一次,他都不认识你。你与他从新相识,却从不相认。”
梅辞沉默着听着阿琛的话语。
“我不认为这是爱。”
什么是爱,梅辞早已知晓。一世一世的追寻,一世一世的执念,她早已明白。
“每个人都是他。”
梅辞捏着手中的玉笛,轻声说着:“或许行为方式不同,或许性格有所差异……每个人,都是他,”
“在下一世,他或许会爱上其他人,与那人结发生子,共度余生。届时你又该如何?”
阿琛的声音不温不火,却让梅辞感觉格外刺挠。
“姐姐,以你的性子,大抵是躲在阴影下,守望着他度过一生。看着他与别人相爱,看着他子孙满堂,你真会满意吗?”
梅辞没有说话,她的唇无意识的抿起,她想象到这样的场景,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抑郁感。
“爱都是自私的,并没有那种无感的宽容。”阿琛突然笑了起来,他问梅辞:“你还记得诗音吗?”
从遥远的记忆里翻找这个名字,良久后,梅辞想起那个恍惚的身影。
诗音寻了一世,没有寻得她爱的人,她孤独终老,死在了无人经过的山路上。
“后来很多年,我在民间见到了一位,身着异服的妖怪。他的目光锐利,与他对视时,我总有种本能的畏惧感。”
“他说他在找一个女子,找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找到了那个女子,那个女子却不认识他。”
“女子是寻常人家,早已结婚生子。”
“在一个月光明亮的夜里,他杀害了女子的丈夫,捏死了女子的孩子,强占了女子的身体。”
说到这里,阿琛顿了顿,似是换气一般,而后接着说道:“女子自杀了,带着对他的仇恨死去。”
……
“我从没想过,她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巨大的羽翼合在身后,男子坐在城中最高的房顶上,单手拿着酒壶。
合眼之间,男子仿佛看到了那布满血丝,充满怨毒的眼神。
苦涩爬上男子的嘴角,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而后扬起头来,一饮而尽。
那句未出口的名字,永远被烈酒压进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