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又慢了一步啊。”
红色的穗子在少年的耳边飘荡,他将双手放在额前,挡去刺眼的阳光,眯着眼望向不远的地方。
小猴灵巧的攀上少年的肩头,吱呀叫了两声,似乎在埋怨少年的拖拉。
梅辞感受到少年的目光,缓缓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少年灿然一笑。
“又见面了,小梅妖。”
梅辞的目光有些呆滞,她看着少年呆愣半晌,方才缓缓点头。
看着梅辞的表情,少年的露出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幽幽说道:“你还要去找他。”
梅辞既未否认,也未承认。她看着晏遥消失的地方,久久未有出声。
十日前,是晏夏的忌日。
晏遥瞒着客栈的人,独自一人前往扫墓。
一壶酒,一碟茴香豆,以及晏遥在树下的喃喃自语,成了最后的慰问。
司囿赶到的时候,晏遥还有一息尚存。
保护晏遥,是司囿答应过晏夏的事情。
妖力相撞,卷起一阵暴风。吹倒了路边的树干,削裂了挡路的岩石。
那人微微抬眼,无声的看着司囿。
清俊出尘的容貌,深不见底的瞳孔。
那一刻,司囿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寒冷的冰窟之中,他的每一根神经都传达着刺骨之感。
双方的实力在一瞬间就可以分辨出来。
司囿疑心对方的身份,却又迟迟不敢确认。
寒气从对方的脚底一路漫延,直逼司囿所站之地。
司囿向后跳了两步,直接飞到天上。再低头看去,方才所站之处已经凸起一块骇人的冰锥。
司囿冷着脸,双手暗自握拳,气势不弱分毫。
“冥蛇大人何故对一个凡夫俗子动手。”
冥蛇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抬眼看了眼司囿的位置,随后再次将目光挪向倒在路边的晏遥。
司囿瞬间脸色大变。
刹那间,地上凸起的冰锥刺穿了晏遥的身体。
红色的热流将透明的冰锥染成淡红的颜色,晏遥的视线已经昏暗不清,他向着前方轻轻抬手,仿佛想抓住这一世将做未做之事。
比如继续经营客栈,比如教阿琛读书认字,比如……向梅辞表明心意。
司囿的呼喊还未出口,便永远被压在喉中。
不知是热血融化了冰锥,还是冥蛇的手下留情。
晏遥的身体从半空坠落,重重的砸在地上,失去了生机。
司囿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他微微垂眸,暗自咬牙,压下了那将要压制不住的怒气。
冥蛇的目光扫过晏遥的尸体,随后缓缓飞起,与司囿擦肩而过。其所过之处,空气中竟凝结出一小片的冰晶,尚未落地便消失不见。
待到冥蛇走后,司囿方才长出了一口气。他落到地上,站在原地,看着晏遥的尸体,喃喃出声。
“晏遥啊晏遥,倘若你只是晏遥……可惜……”
还不待司囿伤感,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居然没受伤呢?嗯……其实倒也不是很意外。”
一听到这个声音,司囿本就不好的脸色,此刻更是黑了一个度。
艾玖慢步走到司囿身边,抬手拍了拍司囿的肩膀,笑着喊道:“小猫。”
司囿颇为嫌弃的躲开艾玖的手,皱着眉头十分不爽的瞪着对方:“你怎么在这?”
“欸?我为何不能在这?”
艾玖单手支着手肘,一手托腮,笑眯眯的望着司囿:“不过我也确实不想在这。”
身着墨袍的男子不知何时走到晏遥身边,静静的望着毫无声息的晏遥,轻轻抬手。
一道白光闪过,晏遥的尸体便消失不见,甚至连方才地上打斗过的痕迹也一并被抹去。
司囿向前迈了一步,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你究竟想干什么?”
墨袍男子看着司囿,半晌,嘴角微弯:“我还道,你是个不为凡人上心的妖。”
司囿一时哽住,想起自己当初与对方的对话,别过头去。
“凡人不过是消遣之物,脆弱易碎,何必上心。”
“他是凡人与否,你我皆心如明镜。”墨袍男子微微一笑,温声说道:“回罢。”
艾玖走在墨袍男子的身旁,半弯着腰,探头向前,仿佛在询问对方的意见:“我能带他走吗?”
“不能。”墨袍男子笑得温柔,慢步向前:“当然,若他自愿跟着你的话。”
闻声,艾玖立刻回头去看司囿。
司囿想都不想,直接瞪了艾玖一眼。
艾玖失望的回过头来,长叹了一声,看上去颇为遗憾。
看着二人渐行渐远,逐渐消失的背影。司囿站在原地,静立良久。
片刻之后,司囿抬头看着高远的天空,狠狠咬牙。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站在原地,然后无声离开。
微风吹起路边的碎屑,带起一两片落叶。
司囿随着落叶一起,消失在风里。
梅辞并没有从司囿口中听到事情的全部过程,她先是震惊,后是愣住,再后来便是久久不出声。
仿佛心上有一块石头,压得梅辞有些喘不过气。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阿琛闹了很久,他哭着问晏遥为何再也不会回来。
司囿没有解释,他已经准备要离开。
梅辞问司囿,晏遥最后消失的地方在何处。她想去看看,哪怕她什么也见不到。
大雨不停的下,梅辞孤身站在雨中,很久很久。
雨停日出,梅辞依旧站在原地,丝毫没有离开的想法。
日落月升,梅辞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腿上,缓缓合眼。
初升的朝阳给天空染上新的色彩,梅辞却依旧停在原地,静静的,什么也不做。
“也不要那么伤心。”
少年跳了两步,蹦到梅辞面前,笑嘻嘻的说道:“毕竟还会再见。”
梅辞眼睫微动,他看向少年,哑然问道:“再见时,他还是晏遥吗?”
少年瞬间哽住,他嘴唇嗡动,半晌却没有回答。
梅辞眨了眨眼睛,低头望着地面,低声自语道:“再也不会是晏遥了。”
少年尴尬的后退两步,侧头望向肩上的小猴,默默的摇了摇头。
春去秋来,梅辞不知在原地停了多久。当她再次抬头时,人间早已数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