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月,朱师傅的女儿去世了。
弱小的生命终究熬不住病症的摧残,在最美好的年龄逝去。
女儿去世那天,朱师傅躲在角落里,悄然抹着眼泪。他的妻子伏在棺材前,哭了很久很久。
晏遥告诉梅辞,朱师傅托他交予梅辞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绢白的画纸,上面歪歪扭扭的画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梅辞认不出这画的是何东西,晏遥告诉她,这是朱师傅的女儿画的,画上是梅辞和她。
对此,梅辞很是不解。她沉默的望向天边,回忆起记忆里那个病弱的小姑娘,弱小但又坚强。
陈丰来过客栈几次,无一例外是来找晏夏的。
众人皆知陈丰心思,却也无人去戳破陈丰的念想。
那日,晏遥取了两个酒杯,与梅辞并肩而坐,给二人各自倒了一杯。
晏遥仰头一口饮尽,长舒一声,又长叹一声。
晏遥说,他曾分不清自己对梅辞是何感觉。当谢羡廉出现后,对方过于直白的追求,让他没来由的觉着心慌烦闷。
晏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轻声笑道:“本不该点破,想着糊涂一时是一时。”
梅辞没有说话,她盯着手中的酒杯。杯酒映月,月映人面。
“我与诗音姐儿时便认识。”晏遥晃着酒杯,继续说道:“那时家穷,我们都住在花都西面的穷巷里。”
“我常能听到她爹的怒吼与她娘的哭声。”
“记不清是哪日,她娘抛下诗音姐逃跑了。她那没良知的爹,嫌弃她是个拖油瓶,便将她卖到了花柳之地,换了些酒钱。”
晏遥说着,叹了口气:“我常跑去看她。也或许是在那里待久了,她一直与我说,世间没有真情可言。”
“最终这番结局,也是她自己选的。”
晏遥将杯中的酒洒在脚边,横成一线:“我与她,却也并无多少不同……”
酒劲渐上,晏遥双眼有些晃。他一手支着地面,轻轻晃了晃脑袋。
梅辞静静的听着晏遥絮叨,听着晏遥说起从前,听着晏遥说到晏夏的死。
“……我没有恨任何人,我只怨我自己,没有能力去守护重要的人。”
晏遥唇齿不清的嘟囔着内心的想法,手仿佛不听使唤一般,开始在空中不停的比划。
冰凉的手心盖住了晏遥接下来的胡言乱语。
属于冬日的温度降下了晏遥因饮酒而烧红涨热得脸。
“晏遥。”
梅辞嘴唇微动,一字一句清晰的说着:“你不是梁倾。”
这句话让晏遥听得云里雾里,此刻本就有些糊涂的他,根本没有细想其中含义。他摆了摆手,高声嚷嚷着:“我本来就不是梁倾,谁是梁倾?谁是?”
梅辞抬头看向天边的月亮,耳畔是晏遥酒后的胡言乱语。
此刻的梅辞心中明白,她想留在的是晏遥身边,而非梁倾。
情之一字,何其难解。
日后,谁也未有再提那日晚间的对话。
或许是晏遥酒后失忆,又或许是梅辞埋在心底。
司囿终日垮着一张脸,对谁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若是某日司囿突然和颜悦色的笑了,那只有一种可能,他马上要生气了。
阿琛的胆子比先前大了许多,不过依然害怕司囿,只敢在司囿半丈以外的距离活动。
某日闲来无事,晏遥问起阿琛,为何会选择在这间客栈落脚。
“因为娘亲说,这里有很多吃的。”
阿琛擦了擦嘴上的油渍,继续扒拉着桌上的菜。
关于阿琛的娘亲,阿琛是这样说的,他的娘亲发现客栈内有司囿这只猫妖,感觉十分危险,便嘱咐阿琛不要出洞,她去寻找下个好去处。
梅辞本想开口询问,却看见晏遥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张口。
司囿冷冷瞟了一眼阿琛,并不打算打碎这只小老鼠的希望。
看似各有特色的一个客栈,实际相处起来也算和睦。
春暖花开之后,便是燥夏蝉鸣。
“喏,你的。”
晏遥将一纸红色的书帖递到了梅辞手中。
这是一张喜帖。
打开喜帖,看着喜帖上的名字,梅辞面无表情的将其合上,毫不在意的将其放到一边的桌上。
晏遥见梅辞似乎没明白他的用意,于是刻意说道:“姓谢的那小子,嘴上说得真心,这还不出个把月,真心就给了别人。”
“凡间男子娶妻生子,应为世间常理。三妻四妾之人亦有,有何奇怪?”
“……呃,没事。”
晏遥一时哑然,他悻悻的拾起桌上的喜帖,转而问道:“去参加吗?”
梅辞思考须臾,沉吟道:“去与不去有何分别?若是去有何益处,若是不去又……”
“哎停停停,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晏遥颇为无语摇了摇头:“去与不去取决你个人,与旁的没有特别重要的关系。”
见梅辞依旧犹豫思考,晏遥托着脸颊,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一脸无奈的开口。
“世间男女成亲,多办喜宴,邀请亲朋好友一同祝贺新人,会置办许多吃食……”
话音未落,阿琛便踩着小跳步跑了过来,凑到桌边,眨着眼睛看着晏遥。
“喜宴是不是有很多吃的?”
只要一提到吃的,小老鼠便两眼放光。
晏遥手扶着额头,目光在梅辞与阿琛之间来回切换,不知该说些什么。
“去。”
司囿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双手背后,垂眼扫过众人,一锤定音。
梅辞抬眼,面上颇为困惑的样子。
“司前辈也去吗?”
“不去。”
司囿否定的斩钉截铁。
晏遥一脸嫌弃的瞅着司囿:“那你说什么去去去的。”
“你们一同去。”
阿琛歪着头,眼巴巴的看着司囿,小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去呀?”
司囿斜了眼阿琛,毫不客气的开口。
“嫌烦。”
阿琛似乎不了解司囿的话,他转头看向晏遥,悄悄问道:“他烦什么呀?”
晏遥忍不住伸手捏住阿琛的脸颊,装作一副吓人的模样,严肃的说道:“他烦你是个好吃懒做的小老鼠,准备把你养肥了再吃!”
“哇!不要啊!不要吃我!”
阿琛立刻嚎了起来,转头便想去求司囿。
司囿眉头紧蹙,不着痕迹的躲开阿琛脏兮兮的手,冷声道:“你太脏了。”
阿琛一时愣神,没有理解司囿的意思。
梅辞适时的开口,看似解释却又毫不留情:“司前辈认为你不干净,他不吃脏东西。”
天真的阿琛突然松了一口气,在晏遥复杂的眼神中,不断说着自己再也不要洗澡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