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辞回到了她降生的地方。
在离开花都之后的路上,梅辞在一间茶摊内碰到了诗音。
春时多雨。
雨水沿着屋檐边垂下的茅草滴落,形成一串串珠帘。
诗音戴着斗笠,落魄的躲进这间茶摊。
梅辞坐在角落,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呆呆的望着远处。
诗音一眼扫到坐在角落的梅辞,她取下身上的蓑衣,径直走向对方。
二人相望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彼此心照不宣。
这里距离花都很远,诗音心思细腻,多少猜到一些梅辞在此的原因。
“准备去何处?”
梅辞望着雨幕后的青山,说着自己的去处。
诗音听罢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二人各怀心事,沉默似乎并不会影响她们的情绪。
梅辞问起诗音,又该去往何处。
诗音笑得有些淡然,她说,她想去看看,云隙看过的风景;想去走过,云隙走过的路。
梅辞愣了愣,她问诗音,云隙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清楚……”诗音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轻轻说道:“或许……在他熟悉的地方,我还会再见到他。”
梅辞不理解,她告诉诗音,诗音的逃跑带来了怎样的后果。
诗音听罢掩嘴轻笑。
“这孩子,真是别扭的紧。”
看梅辞一脸疑惑不解的模样,诗音不觉有些好笑。
“晏遥这孩子,不敢正视自己,不敢正视于你。既恼怒于自己,又恼怒于命运。”
“……我不明白。”
诗音浅浅一笑,问道:“你可还会回去客栈?”
梅辞仿佛被戳到了心头,她微微垂头,小声说着:“我不知道……”
“此时问起虽有些为时已晚,不过我还是多嘴一句。”
诗音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与梅辞都倒了一杯茶。
茶汤色差,其中漂浮着许多茶渣。
“你是为何找到晏遥,又为何要留在客栈?”
梅辞说,因为晏遥是梁倾的转世。
“你觉得晏遥与梁倾,是一个人吗?”
“我觉得……”
梅辞沉默了,她盯着自己手中那支通透的白玉笛子,良久良久。
“你又为何要找梁倾的转世?”
“我……”
梅辞抿了抿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老实说道:“因为他会弹琴给我听,会和我讲一些我不曾听闻过的东西。”
“晏遥不会弹琴,也不会风花雪月。他调皮顽劣,爱占便宜,成日里惹是生非,到处闹腾。”
诗音告诉梅辞,梁倾已经死了。
“人不会死,他们……只会以……”
梅辞抿着唇,支支吾吾的说着那早该清楚的道理。
诗音没有点破,她端起面前那杯苦涩的茶水,无声饮下。
梁倾早就死了,梅辞亲眼看着他死的。
梁倾死时,梅辞的心中并无波澜,她知道她们总会再见。
第一次见到晏遥时,梅辞有些紧张。这是她第一次站在对方的面前,她在想对方会不会认出她。
结果是否定的。
梅辞起初留在客栈,是因为晏遥是梁倾。她扪心自问,现在留在客栈,是否依旧是这个原因。
雨下了很久,变小渐停。
诗音拿起一边的蓑衣斗笠,准备启程。
梅辞似乎想要向诗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出声叫住了诗音,却说不出半句言语。
诗音笑了。她拍了拍蓑衣上未干的水渍,温声开口。
“晏遥与我一样,是个凡人。他会老会死。”
梅辞捏着手中的玉笛,没有接腔。
“你与晏遥,亦如云隙与我。”
诗音微微垂眸,转身准备离开。
“待到朱颜褪去,即使你一如既往,他又该以什么心境,去面对这一切呢。”
……
山间的茅屋同梅辞离开时一样,百年间没有任何的变化。
保护着这片土地的法阵依旧存在。
孤坟依着梅树,安静不语。
梅辞走进屋中,呆呆的看着屋中的一切。
无人打扫的房屋早已落满了灰尘,在阳光下形成斑斑点点的闪光,耀眼却不温暖。
看着地面上摔在一边的炉子,梅辞想起那个冬日。
走过屋中的每一个角落,梅辞最终坐在窗边,坐在那个梁倾常坐的地方。
良久之后,梅辞走出茅屋,在梁倾的坟前站定了脚步。
片刻后,笛声轻转。
那一刻,似乎风也屏息,云也静止。
……
晏遥回了客栈,带着阿琛一起。
晏夏的情况已经极其不容乐观。她成日坐在房间里,仿佛失去了思考一般。
晏遥推门进屋,小声叫着晏夏。晏夏却没有任何回应。
“为什么瞒我?”
晏遥坐在桌边,他愤怒却无措,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无力。
司囿冷冷的望着他,语气冰冷的讲述事实:“你能做什么?”
艾玖坐在另一边,翘着腿看向司囿,眉眼微挑:“你这小猫,有些太冷漠了。”
司囿白了一眼艾玖,冷哼一声后同样坐下。
气氛压抑至极,让阿琛不敢说话,他慌忙跑回晏遥的房间,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想要躲避这无形的可怕。
“那人既能帮她,肯定有办法能救她吧?”
“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之前,思考一下,人凭何帮你?”
司囿向来冷言冷语,让晏遥气得不轻。
晏遥气恼,却又无可奈何,他不能否认,司囿说得有理。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帮了一次又一次。这种要命的时候,却又不帮忙了?”
还不待司囿开口,艾玖冷笑一声,讥讽道:“小子,你以什么身份要求人次次帮你?”
“今日我可以放人一条生路,不见得我次次都要放人生路。”
艾玖单手托腮,调笑道:“顺带一提,有一群自视甚高的蠢蛋,正向花都这边赶来。”
司囿眉头微蹙,冷冷的望向艾玖:“什么人?”
艾玖伸出食指晃了晃,指向司囿,笑道:“小猫,你走不走?”
空气瞬间达到冰点,他微微合眼,没有回答。
从二人的对话中,晏遥隐隐猜到了什么。他立刻起身,奔向屋里开始收拾行李。
晏遥要跑,他要带着晏夏逃跑。他没有力量,没有权势。他不祈求他人的帮助,此刻他唯一能做的,是带着自己的母亲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