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远离开的日子里，众人过得并不安心。
他们宁愿永远躺在与七煞战斗过的战场上，也不想看着作为天下支柱的不良帅离去。
王远死去的第一年里。
天罡渐渐恢复了秩序，李茂贞官复天策上将。
天下仍无帝。
李茂贞说，必须践行大帅生前的夙愿。
百官终于知晓了曾经“天罡帝”的真实身份。
李茂贞也向官员们透露了数年来所发生过的关乎天下安危的大事，例如赵明这隐匿百年的反贼，例如比肩神明的七煞鬼宿。
百官无不惊慌失措，但他们亦崇敬故去的王远。
那是天下人的不良帅，他为了黎民百姓开辟了生的曙光。
天罡调养生息，曰守成之年。
百姓的生活逐渐安泰。
曾经陪伴在王远身边的人们，也在悲痛中找寻着原本属于他们的生活轨迹。
李星云与李甲握手言和，但仍旧私下里暗暗较劲。
“大帅若是不在意我，早就将我扼杀在武川了！”李甲气愤道。
“嘿，大帅还让我当皇帝呢！”李星云回怼。
“大帅教过我武功！”
“大帅也教过我武功！”
“你！！”
“你！！！”
二人爆发内力，脑袋与脑袋顶在一起。
“好啦好啦，别闹啦，彩蝶都在笑你们。”姬如雪笑着劝道。
二人闻言，这才散开。
“雪儿，你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彩蝶，你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学我说话，哼。”
“学我说话，哼。”
二人扭过头去，不理会对方。
姬如雪与刘彩蝶相视一笑。
真拿这两个人没办法。
李甲托降臣的福，得以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他的脸和李星云的脸是不一样的。
他觉得他更帅。
恢复面貌的那一天，他激动到无以复加。
他是李甲，既有了自己的名字，也有了自己的样貌。
正在二人狼吞虎咽比拼吃饭速度的时候，张子凡推开了院落的门。
他手中提着三坛酒。
“二位李兄，今日，不醉不归？”
李甲与李星云眼睛一亮，
“好啊！”
“张兄真乃我亲兄弟也！只不过，三坛哪够？”
张子凡嬉笑一声，
“这可是李酒殇给我们送来的‘忘情水’！劲道大着呢！”
“那行，整一个！”
三人席地而坐，一人捧着一个酒坛子。
陆林轩则和姬如雪、刘彩蝶坐在一起，唠着家常。
天气晴好。
酒也好。
人也好。
只是不知为何，他们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
李甲捧着酒坛，率先打破沉默。
“这一杯，敬大帅！”
“敬大帅！”
“敬大帅！”
三两烈酒下肚。
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烧着似的。
三个汉子，齐齐落泪。
“老大，才是这世间最厉害的男人。”
“谁说不是呢……”
……
六个生肖重回青云山。
他们带着自己的名字，设立了门派。
门派名叫“苍生门”。
一是承接大帅所为苍生的伟大抱负。
二是因为他们都是孤儿出身，也想为孤苦无依的江湖客提供一份庇护。
丑牛没有去寻找不良人的聚居地，而是选择了跟随五个生肖。
他的孩童人格，不知在什么时候，又出现了。
这一天，六人惯例来到山头上晒太阳。
苍生门暂时没有收到门徒，他们也乐得清闲。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偌大的青云山，怎么感觉比以往小了很多。
像是被人砍去一半似的。
“子不语姐姐，晒太阳会长高吗？”丑牛的脸上泛着童真。
子鼠微微沉吟，道：
“也许会，我记得我小时候在太阳底下练武，就长得很快。”
“哇哦。”
丑牛露出了艳羡的目光。
辰龙居高临下地摸了摸丑牛的头。
“嘿嘿，小丑牛，你的大哥怎么不出来帮你撑腰了？这样我可就要好好揉你的脑袋了！”
丑牛嘟了嘟嘴，道：
“自从大帅去世后，寻夫子就不出来了呢。”
辰龙闻言，陷入了一阵沉默。
他只觉得心口好痛。
“对不起……”
“辰龙，额真想锤死你。”寅虎在一旁没好气道。
“辰哥不是故意的。”未羊小声开脱。
“有猫腻。”申猴来回打量辰龙与未羊。
辰龙眼神沉重，他望着山下整齐的房屋。
“大帅啊，要是我们早点跟着你……该多好啊……”
……
李平川没有回隐居的地方。
他在给王远守墓。
和林旺一起。
守了……快有一年了吧。
王远的埋骨地，在武川的一座山上。
墓地并不堂皇，很普通。
普通到同寻常的墓地无二。
李平川与林旺，在墓地不远处修缮了一间小小的竹屋。
林旺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陀螺，目光不时地看看王远的墓。
“平川叔。”
“嗯？”
“远大人，是不是去做神仙了？”
“那必须的啊。”
“嘿嘿，以后我也要做神仙。”
李平川将熬好的粥递到林旺面前，道：
“你再不吃饭，就真成神仙了。”
林旺眉头间有股郁结舒展不开。
“平川叔，真的吃不下。”
“哎。”
李平川将粥放在了小桌上，陪着林旺一起遥望王远的墓。
“叔也不想吃。”
“那样会讨不到婆姨的。”
“不要婆姨了。”
“为啥？”
“我要守着大帅，谁家婆娘愿意跟我。”
“也是，那我也不讨婆姨了。”
二人笑笑，半晌沉默。
“旺子，你为啥平时不抽这个陀螺呢？”
“这是大帅在陈仓的时候买给我的，舍不得抽。”
“大帅当年也送我东西了，在漠北的时候。”李平川摸着下巴道。
“啥东西？”林旺好奇道。
“两个大耳巴子。”
“哈哈哈哈！！”
林旺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却嚎啕大哭起来。
“大帅啊，我真的忍不住，我不练霸道了……霸道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李平川也无声落泪。
如果大帅能活着，再挨多少次嘴巴子，他也愿意。
……
陈仓，农家小院。
降臣小心翼翼地将“小帅”翻了个面，让它的肚皮能更好地晒着太阳。
“女娃娃，眼睛好点没有？”
萤勾嘟着嘴，问道。
“好多了。”
降臣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
自从王远离开后，她没日没夜地哭。
没将王远哭回来，倒是将眼疾哭出来了。
“唉，明天就是负心汉的忌日了，额们赶得过去么？”
“肯定赶得过去。”降臣点头道。
“嗯，现在出发吧。”
沉默良久的侯卿忽地打开折扇说道。
看得出来，他非常急切。
“可以。”
旱魃瓮声瓮气道。
他对王远满是敬重。
若是没有王远，上饶就没了丈夫，女儿就没了爹。
“走吧……我把小帅带上，他还不知道小帅是谁呢。”
降臣虽是说笑。
但她的脸上，却满是哀伤。
……
寒山与拾得并没有复生。
王远曾尝试过，但于事无补。
可能是他们本就到了寿命尽头，已无了生机再续。
寒山与拾得被林旺埋葬在了十万大山中。
落叶归根，也算是高人的归宿吧。
……
此刻，万毒窟众人，也在奔赴王远墓地的路上。
万毒窟众人，包括十二峒峒主，皆被复生。
但唯有个例外。
是万毒窟长老绿面，他的肉身化作万千蛊虫而消散。
肉身已无，王远无力回天。
……
次日。
武川后山。
有无数头戴面具的黑袍斗笠士，封锁住了后山。
武川城中有百姓猜测，这是山上出了啥宝贝？
其实是王远的忌日。
此刻，后山中。
天师府六人。
苍生门六人。
万毒窟众人。
十二峒十二人。
四大尸祖。
所有不良人。
漠北王与大萨满。
守墓人林旺与李平川。
皆聚在王远的墓碑前。
墓地很干净，连落叶都没有。
王远的坟头更是没有半点杂草。
想来是经常打扫所致。
林旺缓步上前，将几根香点燃。
他眼眶通红，大声道：
“弟子林旺，来看远大人了！”
李平川在一旁感慨万千。
小旺子，可是看了大帅三百六十五天了……
李星云与李甲走上前，深深一拜，道：
“弟子李星云，拜见大帅。”
“小弟李甲，拜见老大。”
姬如雪与刘彩蝶皆是上前一步，道：
“拜见师尊！”
“拜…拜见老…老大！”
侯卿与旱魃同步向前，拱手：
“有品小弟拜见有品老祖！”
“尸祖旱魃，拜见救命恩人！”
六个生肖卫亦是同时下跪。
“苍生门诸位，拜见宗主！”
众人略有心惊。
没想到拥有起灵境高手的苍生门，竟是将宗主之位……留给了大帅。
降臣与萤勾最后走上前。
降臣把小帅捧在手心。
“看，大帅，这就是小帅！”
众人纷纷愕然。
“尸祖降臣，恭送夫君！”
降臣眼眶红红，大声道。
萤勾呆愣片刻，道：
“恭送大帅！”
后山上刮起了北风。
每年的冬末春初，就是王远的忌日。
所有人都会牢记这个日子。
只因王远，是天下人的不良帅。
一年后，李星云与姬如雪，李甲与刘彩蝶，在武川成亲。
高位上，却只坐着降臣一人。
都是苦命的孩子。
没爹没娘。
如今只有降臣一个长辈。
婚礼不算盛大，但很温馨。
降臣看着两对红衣对着自己叩拜，笑得合不拢嘴。
大帅，你看到了吗？
孩子们都成亲了。
降臣左侧的位置，空落落的。
但所有人知道——
那里，本该坐着不可一世的不良帅。
……
王远离世第五年。
李平川因疾故去。
守墓人只剩下林旺。
有人曾劝阻过，大帅的墓地，不会有人打扰的。
但林旺说：
我只想陪陪远大人。
……
王远离世第六年。
依旧会有人在王远忌日的时候前来祭拜。
但亦有不少人忘却了。
这是人之常情，林旺可以理解。
但看着越来越冷清的武川后山。
林旺还是忍不住哭泣。
世间会遗忘掉大帅么……
……
王远离世的第七年。
前来祭拜的人，只剩下降臣、六个生肖、李星云、李甲。
李星云有了孩子。
李甲也是。
他们把这个喜讯告诉了王远。
降臣鬓角生出了一些白发。
但并不显老。
“大帅，你会心疼么？”
降臣笑得很甜。
……
王远离世第八年。
深夜，有一道身影敲敲摸进了后山。
那人惊醒了守墓的林旺。
林旺如今已是先天境圆满。
寻常盗墓贼翻手可灭。
他一脸愤怒地来到墓地前，却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水……水瑶姐？”
林旺难以置信。
他已经不记得何时起，水瑶便销声匿迹了。
“是我，林旺……你都长这么成熟了。”
水瑶浅浅一笑，脸上的笑容显得仓促。
她一身劲装，一身内力境界让林旺看不透。
林旺忽地有些气愤，质问道：
“当年远大人在凤翔救了你，你却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水瑶歉意地笑笑。
“对不起，林旺，我来晚了。”
她转头看向墓地。
眼中有坚定和喜悦浮现。
“远大人，水瑶来看你了。”
“轰——”
其脚下，生出一副凤凰涅盘图。
水瑶身上，涌现出无数金色内力，顺着细线通往墓地中。
林旺一惊，
“水瑶姐，你这是在干什么？”
水瑶没有回答，只是浅浅地笑。
百炼奇胎打通经脉便是先天。
潜心修炼数年便是起灵圆满。
差一步就是化凡。
她来到十万大山，取得了寒山与拾得的“复生之法”。
她想，一个起灵圆满的毕生所有，定能让远大人重现人间！
墓地内，就像一条条水蛭，蚕食着水瑶。
林旺呆愣着看着眼前一幕。
她只觉得水瑶的生机在很快的消失。
“嗡——”
丝线散去。
水瑶成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干枯老者。
墓地微微震荡。
有人影破土而出，照亮世间所有黑暗。
水瑶看向那耀眼得不可一世的身影，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
能再见到远大人的伟岸。
她知足了。
她曾只是个下九流的戏女，却爱上了站在世间顶端的不良帅。
远大人告诉她，百炼奇胎是天地间的宠儿。
但她却摆脱不了骨子里的低贱。
她永远配不上他。
水瑶知道，她这一生，只能看着王远的背影。
不过如此，也够了。
……
江湖是一串珠帘。
大人物小人物，是珠子，大故事小故事，是串线。
王远看着地上犹如花朵枯萎的女子，不由得一叹。
人间啊，总有人为你默默付出。
哪怕你看不到，但总会存在。
“远大人！！”林旺惊喜地喊出声。
王远看着满脸胡茬的小子，不由得笑了。
仿佛故事开始在凤翔节度使府。
还是林旺，还是他。
（完）
……
……
……
一些心里话：
写到现在，小雨很感谢所有支持我的读者宝子们。
你们的id我已熟记在心。
多到数不过来的留言，多到写不完的礼物，有宝子二刷甚至三刷这本小破书……
很开心有你们的陪伴。
王远的故事结束在武川。
或许也开始在武川……
写到现在，小雨其实非常不舍。
但王远的“起点”太高了，我也不愿再不断的套娃、换地图，枯燥反复下。
所有小雨有个想法，那就是补充第三卷。
因为番外有章节上限，所有我可能会以番外的形式更第三卷。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美好幻想，哈哈。
或许不开，或许明天就会更新。
小雨的新书《长生，锈剑，览千秋》马上签约，届时会爆更，新书大概讲述了长生者陈远的故事，会与天罡复生有些联动和彩蛋……
希望大家能支持小雨，嘿嘿~
再次谢谢诸位。
咱们，江湖再见。（书友q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