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舵,你看到了吗?”
林旺遥遥便看见广兰县中高耸出来的一截。
“这是……”镜心魔眯着眼睛,望向城内。
降臣眉心跳的厉害。
整个人的身子也细微地抖动起来。
萤勾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老妖婆……没得事,放轻松。”
降臣点点头,眉眼中的紧张略微缓和,“你怎么出来了。”
萤勾顿了顿,“这的血气…太浓郁辽…像是有人在这造了个……京观。”
林旺歪头看了萤勾一眼,道:
“萤勾尸祖,京观是何物?”
萤勾瞥了林旺一眼,“京,谓高丘也,观,阙型也……所谓京观,乃战捷陈尸,将死去之人摞成高冢。”
林旺心中一惊,遥望着县城中高耸的东西。
难道说,这是人的尸体垒起来的?
“小旺子,别想了,进城一看便知。”镜心魔开口道。
“好。”
四人驾着三匹瘦马,狂甩短鞭,疾驰进广兰县城内。
秋本就是一个荒凉的季节。
没有一处人烟的死城,更平添无数萧瑟。
县城的门是虚掩着的。
林旺下马,轻轻一推,便推开了。
“这……”
林旺的瞳仁瞬间紧缩,又放大。
他已经无法用言语来描述面前所看到的东西了。
是一座山,一座用残肢断臂堆砌而成的山。
“嘎……”
城门随着惯性,缓缓开到了底。
降臣,萤勾,镜心魔,他们都看到了。
静,万籁俱静。
不比之城门的完好,他们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破败。
倒塌的小屋,碎石、朽木交错。
以及最中央那处尸山……
无一不让人胆寒。
“这得是大手笔。”萤勾血红的双眸中流露出一抹震撼。
“这就是酒楼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死城么?”镜心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赶忙从怀中摸出一个罗盘样式的物件,很快拨弄起来。
林旺走在最前,整个人都是痴呆的。
眼前的尸山,给他的冲击太大了。
远比曾在凤翔与咸阳战场看到的所猛烈的多。
过了半晌,他才觉得身上有了些气力。
“远大人……远大人!”
林旺对着县城中的空地呼唤着。
可为何无人回应……
降臣一个闪身便下了马,她的脚步有些慌乱。
一种失而复得却再失的感觉充斥着她的意识。
“大帅!”
降臣轻轻呼唤一声。
一眼望得到头的县城,没有一丝活人的迹象。
林旺的眼眶已经红了,他喘着粗气,往尸堆前走去。
尸堆前有块石碑,很小。
小到上面刻画的什么字,林旺已经看不清了。
但石碑的旁边,却有几行笔锋有力的字迹,吸引着林旺的目光。
他看到第一行:
“吾乃王远,亦为不良帅袁天罡。”
字迹已经显得有些模糊了,甚至有些笔画已被血迹覆盖住了。
林旺定了定神,继续读下去。
“若有后生寻得我,请将吾之躯体安葬。”
“轰隆。”
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在脑海中一般,林旺一个趔趄,脚步未曾停稳。
“小林旺?”镜心魔狐疑地道了一句,翻身下马,来到林旺的身侧。
旋即,他的反应也变得如同林旺那般。
降臣仿佛心中早已预料,她走得很缓,就像在刻意拖延时间一样。
“老妖婆,去看看吧。”
一道稚嫩但冰冷的声音响起,是萤勾,此时的她已牵起降臣的手,向着石碑旁那一段文字走去。
“天罡八年秋,广兰生尸灾变。
一万余中天位生尸欲向天下扩散。
本帅深知,中天位即可在江湖开宗立派,万余中天位即是灭世之灾。
本帅无法……本帅无心,但不忍见这天下生灵涂炭,只得以天道反噬之躯抵挡巨灾……
此战若成,请世间尤记,吾不良人千万,皆心系天下,从无祸乱之意。
不良帅,遗宣。”
降臣睁着眼,越想看清后面的内容,却越看不清。
她抬起头,望着被阴云遮盖的天空,没有泪水,没有哭喊。
想来也是应了那句——
大悲无声。
“总舵……这不是远大人写的吧?”林旺的语气有些沙哑,感觉喉头有些发堵。
镜心魔拍了拍林旺的肩。
“应当不是……肯定不是。”
萤勾血红的目光生起一丝动容,喃喃道:
“一万余……中天位……”
她抬头瞧了瞧那气息可怖的尸山,再道:
“额承认……你不良帅,是天下第一辽……”
眼中猩红尽数褪去,萤勾四下观望了下,却看到降臣的嘴唇已然苍白的不成样子。
她摸了摸降臣的大腿,愣愣开口道:
“女娃娃,你没有事吧?”
“女娃娃?女娃娃!”
降臣被接连晃了几下,眼神才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试着在憔悴不堪的面容上牵起一抹笑容,看着萤勾道:
“我没事,我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吧嗒。”
一滴晶莹的泪珠滴到了萤勾的脸上。
湿漉漉的。
萤勾用小手抹去。
她突然回想起女娃娃曾给一本功法起名叫做——
有没有人再爱我一次功。
……
至参州的一驾马车上,丑牛正滔滔不绝地诉说着什么。
“大帅,我对赵明的了解,大概就这么多了。”
丑牛有些口干舌燥道。
“辛苦。”王远道。
“不辛苦,不辛苦。”丑牛带着憨憨的笑。
“想不到你竟会为了天下安危孤身入虎穴,扮演丑牛这么多年,甚至不惜生出……第二种人格,寻夫子,你倒是怀着天下少有的仁义之心。”王远不吝称赞道。
丑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大帅有所不知,很多年前,那妖道便和他儿子赵明在潞州一带活动了,只是那些年天下纷争,且潞州本就偏僻,上头无暇理会,我这么做……也是尽一份不良人的责任罢了……”
王远微微颔首。
“再加之我这功法的原因,永远保持着童子身,一来二去,正好卷入那赵明的阴谋当中了。只可惜为了更好的掩人耳目,我不惜忘记自己原本的身份,结果差点真的变成了一个小孩。”丑牛有些诉苦道。
“这倒是和萤勾有些相像。”王远不禁道。
“她吗?”丑牛眼睛眯起,似是在回忆。
“呵,一切都过去了…如今你还能听从本帅号召,倒也比毒公之流强上太多。”王远盘腿坐着,感受着马车的颠簸。
丑牛拱了拱手,“大帅神机妙算……海东青传书点醒了我。”
王远闭上了双眼,未再接话。
“可惜,袁帅再也回不来了……如今,也只有您这王帅了。”丑牛忽地叹口气,手中突兀出现一柄短刃。
王远陡然睁开了双眼,眼神像出鞘的剑一般向丑牛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