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一处营帐内。
耶律尧光端着碗汤药正往一脸色苍白的女子口中送服。
“来,小妹,干了这碗汤……药。”
女子浅灰色短发垂落,身子微侧,抿了一口,味极苦。
“二哥,这又是从何处寻来的方子?”女子皱着眉道。
“嘿嘿,这是哥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里面掺杂了人参、太子参、党参、黄芪、山药、白术、甘草……猪腰子、羊腰子、人腰子。”
“啥?”女子听着耶律尧光说完一大串药材,尤其是最后一味药时,惊讶出声。
“哦哦,搞错了,没有人腰子,嘿嘿,没有人腰子。”耶律尧光尴尬地挠了挠头。
女子沉默,最终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
耶律尧光看着女子脸上的痛苦之色仍未得到缓解,气愤道:
“这该死的不良帅,竟然将小妹伤成这个样子!”
“二哥,是我技不如人了……”
灰发女子垂下头颅,似是被那一场战斗磨灭了斗志。
“哼,这不良帅战力虽然胜小妹你一筹,但是也不能下如此毒手,等下次见面,我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灰发女子狐疑地看了一眼耶律尧光,上次他同那不良帅对峙之时,二哥……是睡在地上的吧?
“哎,中原又乱起来了,以后若是有机会,绑了那李嗣源,夺他内力,给你驱散阴邪之气。”
耶律尧光震郑重道。
女子,便是漠北大萨满,耶律质舞,也称奥姑。
自与新帅李星云一战后,遭受其至阴之气入体,如今根基受损,正在休养之中。
“二哥,我会自己想办法医好自己的。”奥姑看着耶律尧光的脸道。
“好……好,那小妹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嗯。”
耶律尧光走出营帐,脸色凝重。
都怪自己没用,当时怎么睡的跟死猪一样。
“小妹,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耶律尧光暗下决心。
……
岐国。
王远今日去听戏时候,却看到城中举丧,场面甚是宏大。
路边有窃窃私语:
“哎呀,可是周主簿家的公子英年早逝?”
“你可拉倒吧,还公子,就那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样子,狗看了都摇头。”
“我可听说了啊,这周家公子,几日前还将一民女强抢府中,没想到今天就死了,哎你们说,会不会是死在女人肚皮上了?哈哈……”
“嘘,慎言啊。我听说啊,那周公子是死在戏馆中的,身上没有一处伤口,死因怪异的很,就好像魂被小鬼勾走了一样……”
王远一愣,怎么自己还成小鬼了?
一路走着,竟是这官道上都是举丧之人。
王远记得不错的话,死于自己手下的那名纨绔,是个主簿的儿子。
一个主簿,何来如此大的声望,举丧都是如此排场?
思忖着,王远便是走到了戏馆门口。
却看到馆门半掩,其中无一人。
王远跨步进去,道:
“今日不搭戏台?”
有一老妪泪眼婆娑回应道:
“客官,还请回吧,以后此处都不会再搭台了。”
王远眼色一凝,道:
“可是因为那周主簿?”
老妪点点头,神色悲伤。
“周主簿之子死在了我们馆中……他不让我们再开馆了,可怜馆中老小,营生的家伙什没有了。”
王远点点头,看来自己这是间接让一家戏馆倒闭了啊。
“无妨,你们搭台吧。”
“客官慢走……啥?搭台?”老妪本以为眼前这长相威武英俊的客官只是安慰一句就会走,半晌后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开口:
“客官,那周主簿非同常人,这台,搭不得啊……”
“呵呵,无妨。”
王远轻笑一声,随手搬过一张已经拾掇好的木椅坐下。
老妪站在原地,进退不得。
这男人她是有些印象的,自从馆里换了那新脍炙人口的新曲目之后,此人便天天来听新曲儿,倒算得上是老顾客了。
但为了一个老顾客就得罪横行凤翔三大街区的周主簿,是否太过不妥……
“好。”
应允的声音传来,却不是来自老妪。
而是自台上屏布后伸展出一俏丽身影。
“罗婶子,搭台吧,我来为大人唱曲儿。”
女子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
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姿色虽美,却有一不足之处,便是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此女子王远有些印象,是那多次饰演女帝的绝色女子。
怪不得先前装扮女帝,只是原地期期艾艾,原来是步伐不便啊。
王远想着,打量着女子。
“大人见笑了,小女子天生有些跛,罗婶子带我找遍了整个岐国的名医,都是无法医治,如今只能唱唱曲儿,还算自在……”
说着,女子的神色慢慢黯淡下来,她才想起,周主簿已要关了这戏馆的门,永远。
也罢,今日就为这英武不凡的大人献上最后一曲儿,反正这几日他都来看自己哩。
女子暗戳戳想着,罗婶子已将戏台搭好。
说是搭好,也不过是将台上的杂物去除了些。
“大人,馆中戏子已剩小女一人,自是演奏不了‘岐国风云’,但小女熟络《踏谣娘》,大人愿听吗?”女子俏生生道。
王远点点头,示意开始。心中有些发笑,怎么自己编撰的剧本还整出一个“岐国风云”的名号来了。
女子轻轻摆动衣裙,手掐花枝,宛如天籁之音响起:
“野花迎风飘摆,
好似在诉衷肠。
绿草凄凄颤抖,
无尽缠绵依恋。”
王远一怔,自言自语道:
“你也觉得好听?”
女子身形随着歌谣摆动,唱完两句,悲戚道:
“踏谣娘和来,踏谣娘苦何来。”
丝丝悲凉意传来。
王远回忆起,这是前唐之曲。
女子再唱:
“这位官人,
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
你看这宽阔的大道直上蓝天,
你却非让这可恶的畜生溅得我满身的污点,
怎么反倒怪罪起我的错误……”
女子似是受了歹人的轻薄,眼神楚楚,声音沙哑。
悲苦的曲儿吸引了馆外大道上的形形色色的路人。
人簇看场圆。
“踏摇娘,生隋末。
丈夫貌恶而嗜酒,却自号郎中。
醉归必殴妻,妻美色善歌,为怨苦之辞……”
王远算是懂了,这踏摇娘,是讲一女子被恶丈夫家暴的故事,整日哭声飘荡街邻,后来遭了歹人侮辱。
只是女子一人演,却惹得人心痛之至。
举手整花钿,翻身舞锦筵,女子身形动,便是一跛,本是滑稽的样子,却让人揪心。
“快快走远点吧,
当空虚与忧怨已经将我击倒。
你就想为堕落再加一把刀,
把我之贞洁彻底打败...”
曲罢,女子向王远欠身,哽咽出最后一句:
“踏谣娘和来,踏谣娘苦何来。”
王远眯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说,你都没有心了,还会怀着怜悯之情么?”王远问自己。
馆外百姓呆愣着,在久久的悲痛中无法回神。
此时,却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周大人让你这罗老婆子闭了这馆子?为何不听?想死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