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个大晴天。
天刚蒙蒙亮,沈兰毓就起身出发,去了城郊她买的那两个庄子。
一路上,她既兴奋又忐忑。
日上三竿的时候,她终于到了第一个庄子,孙家庄。
她粗粗的看了一圈下来,心里有些拔凉拔凉的。
现在已近秋收,但是庄子里成熟的稻谷寥寥无几,可以说是几近荒芜。
走了半个时辰,她找到位于庄子中央的一个小小的群居村落。
这里住的应该是庄子里的佃农们,约莫十几间农舍,错落有致。
村口几棵高大的桦树下面,坐了一群人,正扇着蒲扇纳凉。
“请问,哪位是这庄子的管事人?”盛夏的中午,太阳毒辣,沈兰毓的头顶都晒的发烫,汗流浃背。
这树荫下倒是清凉许多。她不住的用手扇着风,有些气喘的问道。
众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都齐齐看向人群中央的一个老者。
那老者缓缓起身,摇着蒲扇道:“正是小老儿。姑娘有什么事?”
沈兰毓对着那老者拱手一礼,从容道:“我是来收庄子的。”
“哦?”那老者懒洋洋道:“你是哪家的丫鬟?不知是城中哪位贵人买了我们这庄子?”
沈兰毓闻言,拿出手里的地契:“是我自己买的。请问您怎么称呼?”
那老者睁开原本半眯的眼,仔细的又将沈兰毓打量了一番,他身旁的众人也在窃窃私语。
“呵呵, 姑娘,恕我眼拙了。”那老者也抱拳行了一礼,笑道:“姑娘叫我老孙便可。”
“嗯,孙管事。”沈兰毓目前还是客客气气的,她肃然问道:“我这一路行来,看到大多田地都是荒芜的,这是为何呀?”
咳咳......
那孙管事咳了几声,用蒲扇指了指身旁的村民,无奈道:“姑娘看看,我们这都是些老弱病幼的,哪里有能力去种那么多地啊?”
沈兰毓心想,你这睁着眼睛说瞎话呢,明明有不少身强力壮的劳动力。
她在心中冷笑一声,也将众人一一打量了一遍,并不说话。
众人被她看的心里有些发毛,都垂下眼或别开头躲闪着。
“姑娘?这么说,庄子你都看完了?可要小的再陪你走一遍?”孙管事倒还是十分镇定。
“也好,有些地方我还要仔仔细细的问问你。”沈兰毓刚要走,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娘,递过来一个斗笠。
“姑娘,日头大,戴上这个遮遮吧。”
沈兰毓莞尔一笑:“多谢大娘。”
那孙管事不着痕迹的瞥了那大娘一样,大娘立刻慌乱的低下头去。
沈兰毓看在眼里,抿了抿唇,跟着孙管事踏上了田间小路。
按照地契上所说,这孙家庄,共有田地两百一十三亩。
可实际种植的只有五十几亩,其中还有部分旱地约二三十亩,荒芜的近大半。
沈兰毓在自己的草图上做着标记,眉头越锁越紧。
孙管事摇着扇子,不急不躁:“姑娘,您看,这旱地也没法种水稻。其他的我们这人手不够,实在也是有心无力啊。”
“嗯。我明白了。”沈兰毓也不欲与他多说,也就淡淡的应着。
不一会,二人到了庄子的边缘,沈兰毓记得另外一个庄子跟孙家庄是连着的,正好可以过去看看。
“姑娘。”见沈兰毓继续往前走,孙管事叫住了她:“那前面可是一片乱葬岗,不能从这边走了。”
“乱葬岗?”沈兰毓拿出地契上的图对着看,明明那里显示的是一片田产。
“是啊,那里全是六年前死在战场上的大兴朝士兵,被南缅人都扔在这里了。”孙管事阴森森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两个庄子,没人愿意收。
沈兰毓想了想,淡声道:“我知道了,今日就到这里,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转转。”
孙管事巴不得早点了了这差事,笑道:“那小的退下了。”
沈兰毓叹了口气,把地契收好,提步朝“乱葬岗”走去。
她想看看这乱葬岗有多大,占了多少田地。
夕阳西沉,枯树枝哑。
满地的白骨森森,一群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过,发出凄厉的鸣叫。
沈兰毓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悚然间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左肩,沈兰毓身体僵住了。
“你怎么在这?”是熟悉的温润如玉的声音,是熟悉的草药香气。
沈兰毓松了口气,回转过身,眼前人白袍素衣,如清风朗月。
“明公子!”沈兰毓笑颜如画,扶了扶头上的斗笠:“你怎么也在这?”
明槿安温声道:“天色晚了,我们先回去再说。”
嗯。
......
夜晚的峰西县城,灯红酒绿,繁华喧嚣。
明槿安带着沈兰毓到了一座豪华的酒楼前。
沈兰毓抬眼看了一眼牌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嗯?”明槿安不明所以“笑什么?”
沈兰毓笑嘻嘻的摇摇头:“没什么。”
(醉仙居~好熟悉的名字,作者真的很不会取名。)
“对不住客官,咱们这包厢是要提前预定的,今日已经满了,要不您还是坐大堂吧?”店小二连忙作揖道。
“也好,我们就坐这吧,还热闹些。”沈兰毓拉着明槿安在靠近窗户的一桌坐下。
明槿安熟稔的点了几道招牌菜。
等菜的间隙,沈兰毓了解到了明槿安出现在“乱葬岗”的原因了。
那里既然是六年前大兴朝守城牺牲的将士们的埋骨之地,他今日是去祭拜的。
“那朝廷是什么意思?要让他们的遗骨还乡吗?”沈兰毓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安土重迁,人们对落叶归根都有着万分的执念。
否则,这流放之刑就不会是仅次于杀头的重刑了。
明槿安摇头:“这不可能,当年牺牲的将士有成千上万。”
“也是。”沈兰毓默然了半晌,抬眸肃然道:“那不然,我们就在那里建座烈士陵园吧?”
“烈士陵园?”明槿安对上沈兰毓清澈明亮的眸子,眼里的钦佩赞扬之情毫不掩饰。
“小姑娘,这下你可知道亏大发了吧?”低低的磁性嗓音从邻桌传来,沈兰毓看了一眼说话的人,觉得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