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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相云第一时间顺着墙壁滑落进深坑中,朝着洛伏赶去。

洛伏这会双目通红,眼中布满血丝,戾气盈满周身,见谁都想给两巴掌再踹一脚。

察觉到有人靠近,洛伏满眼不耐地看过去,刚想动手,看清是张相云后才克制住。

“先冷静下来,暂时没事了。”张相云眼神示意洛伏,李金霜还在不远处。

洛伏右手按住左手的脉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李金霜没有过去,她抬头朝上方暗门的方向看着,心里也在想南宫岁去哪了。

张相云守着洛伏冷静下来,等兰毒药效过去,洛伏浑身是汗虚弱无比,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洛伏靠着深坑墙壁瘫坐,张相云给他吃了两颗回元丹稳定气息,站位有意地遮挡了李金霜的视线。

张相云压低声音对洛伏说:“剂量多少?”

问话颇有点咬牙切齿,他认为洛伏此举有些冲动了。

如果胡桂没有逃走,反而继续打下去,那对洛伏十分不利,要是让司徒瑾知道兰毒的事,那就难办了。

司徒瑾是司徒家的少爷,想让他闭嘴可不容易。

“一口。”洛伏虚弱回道。

张相云听后,脸色才缓和几分,伸手拍了拍洛伏的背说:“先休息。”

说完自己也皱了下眉,余光才染血的肩膀看去,伤口撕裂,疼得他满头是汗。张相云重新打开机关盒拿药,给自己和洛伏处理伤势。

李金霜一直沉默没说话。

张相云处理伤口时,给自己转移注意力,便问她:“你真不知道南宫岁在哪?”

李金霜说:“不知道。”

“你们是怎么下来的?”张相云又问了一遍。

李金霜道:“我已经说过了。”

张相云抬头,朝站在不远处的李金霜看了眼:“你只说南宫岁要去找梅良玉,她怎么确定梅良玉在海下机关城?”

李金霜仍旧在看上边的机关暗门,答非所问:“偷溜上船。”

张相云打量了李金霜身上的机关服,暂时被说服了,给自己重新缠着绷带,问:“那你怎么和南宫岁分开了?”

“船上人多,刚才的男人绑架了司徒瑾,打起来时场面过于混乱,这才分开。”李金霜说。

张相云心想,李金霜暂且还有些自保的实力,刚才它的剑灵可是硬抗天罡地煞雷也没有消失,换做别人的剑灵,早在被紫雷打到的第一下就灰飞烟灭了。

至于南宫岁……她就自求多福吧。

过了一会张相云又想,南宫岁要是真出事了也不行,她怎么说也是青阳的南宫郡主,身份地位摆在那,跟着自己出事了也挺麻烦。

“既然南宫岁要找梅良玉,那她是有什么消息?”张相云问。

李金霜答:“我不知道。”

张相云在心里嘶了声,和李金霜对话,他总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他想方设法跟李金霜搭话,把自己想要知道的都问完后才安静下来。

张相云和李金霜都不觉得司徒瑾能追到人,果然司徒瑾回来时只有他一人,脸色也不太好。

“如何?”张相云率先开口问道。

“跑了。”司徒瑾答,朝张相云抬头看去,“我要出去先联系灵鸟号的人,你们是进来干什么的?”

“秘密。”张相云拒绝回答,“我能光明正大进来,可不像那人得偷偷摸摸的。”

司徒瑾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会张相云,也懒得管他,着急出去找司徒灵傀等人。他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李金霜,问她:“李金霜,你是跟着他们,还是跟着我走?”

张相云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微微眯起眼。

李金霜似乎在思考,没有立马回答。

司徒瑾余光扫了眼张相云,这会已经恢复他贵公子的气势,慢悠悠道:“你不是要找南宫岁吗?”

李金霜便迈步跟上去。

张相云也没有阻止,目送这两人离开。

司徒瑾带着李金霜走进龙梯,等龙梯门关上后就道:“你和张相云很熟?”

李金霜说:“不熟。”

司徒瑾点点头,心说我就知道。他思考片刻后,语气带了几分安抚的意思说:“你来北鲲城的原因我不会问,但是你最好换司徒家的衣服,这样我更好解释。”

站在他后边的李金霜闻言抬头,眸光清明。

盘龙石窟。

刑春踩在暗河冰上,跟围在前方的海火斗智斗勇,最后碰一鼻子灰,悻悻然地回到石窟过道前,盯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好兄弟,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吼道:“给我醒!”

昏迷的两人毫无反应。

刑春抬手摸摸鼻子,靠着石头栅栏面对他俩坐下,唉声叹气道:“那到底是什么倒霉玩意,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该不会是异火吧,是异火那我们就真的完蛋了,你俩懂不懂什么叫异火?”

他低着头抬手擦脸,没擦两下,就听有些沙哑的男声响起:“不太懂。”

另一个低哑的男声缓慢问道:“什么火?”

醒来的梅良玉皱着眉头,神色冷倦,因为许久没说话,再开口时声音听着无比冷沉:“他说是异火。”

钟离山睁开眼朝刑春看去:“那还能活?”

刑春望着他俩喜极而泣:“你们可算是醒了!”

梅良玉没什么表情地说:“你刚喊那一嗓子,死人都得活过来问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刑春抓着钟离山的手晃了晃:“你感觉怎么样?五行之气恢复了吗?在海眼里你的手折了,剑也丢了,骨头应该没断,你活动活动。”

说完又伸手捏了捏梅良玉的脸,在他眼前比了个“八”的手势,问他:“你中毒了你知道吗?但我不确定到底是六玄木的毒还是银河水的毒,梅梅,这是几?”

梅良玉掀了下眼皮,冷声道:“一。”

刑春听后倒吸一口凉气,手掌狠拍他的大腿:“完,毒傻了!”

钟离山盘腿坐起身活动肩膀,朝旁边的梅良玉扫了眼,此时的梅良玉气势冷淡中夹杂点凶意,这种状态通常出现在梅良玉睡醒以后,他跟刑春早已习惯,也没在意。

“没被毒哑真是万幸。”钟离山说完,伸展手臂,听到咔嚓一声响,引来梅良玉和刑春两人转头注视。

钟离山保持姿势,面不改色道:“好像断了。”

梅良玉神色漠然道:“你刚才不动它就不会断。”

刑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是不是傻!”

钟离山背靠着墙壁,额上已有细密汗珠,刑春一边骂他一边帮他接回去,骂完钟离山又骂困住他们的海火。

梅良玉和钟离山听着刑春骂完这个骂那个,都怀疑他是不是被庞戎给带坏了。

“咱们都能从海眼里活着出来,这必须出去让苍殊他们知道。我今年还得回家一趟,回去让管家给我把这事写进族谱里,我爹可以给我记一笔‘刑家不孝子孙’,但那上边必须有我活着从海眼里出去的光辉事迹!”

刑春越说越气:“但是这玩意挡了我回家的路,它不让我回去,我把我会的九流术都试过了,不仅灭不了它,距离太近了也会被吞噬五行之气。”

“——你们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吗?!”

刑春愤愤地说完,手下用力,钟离山疼得猛吸一口气。

“几天了?”梅良玉仍旧靠着墙壁,只曲起一条腿,单手搭在膝盖上,抬眼朝远处明明灭灭的火焰看去。

“大概有三天了吧?在这地方没法准确预估时间。”刑春给钟离山接好胳膊,瞬间泄了气,变得焉巴巴,“这下该我睡了,换你俩动脑子想办法。”

他说睡就睡,双眼一闭头一歪就睡着了。

梅良玉和钟离山也没阻止,两人安安静静地打量四周,一个在看后方的石窟,一个在看前方的海火。

“释家藏品。”钟离山吊着右手,视线缓慢地扫过石窟墙上的数百小佛龛,盯着里面的东西说,“经文卷轴、降魔杵、玉佛、黑木鱼、红袈裟,都是已经不多见的与释家相关的藏品。”

“人们只记得海眼破坏力之强,容易忽略海眼也具有传送的力量,只是不受掌控,又没有活物能离开海眼。”梅良玉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海火说,“海里不可能会有暗河佛窟,没猜错的话,这里是海下机关城的内部。”

钟离山又看向那三尊佛像,目光落在中间那尊坐佛,打量许久后沉吟道:“不动明王,三法相之一,善目,另外两尊像是怒目施术的法相,不太确定。”

“你还懂这个?”梅良玉扭过头来。

钟离山低头看他,挑眉道:“略懂一点。”

梅良玉微眯着眼,眼里就俩字:再装?

“我娘是孤女,自小在乡野的释家庙长大,小时候听她提起过。”钟离山面不改色地转开视线,看回佛像,“不过我娘是平术之人,她只是比较熟悉一些经文和法名。”

释家已经在玄古大陆沉寂几百年了,释家庙也越来越少,哪怕还存在世上某个角落,也是老旧破烂的模样。

梅良玉听到这话,脑子里浮现紫衣女牵着他的手走在石阶上的画面:

青色的烟雨笼罩四周,雾气氤氲,远处山色叠翠,近看古松挂露,脚下石阶生了苔藓,到处都湿漉漉的。

入山门,见金钟,殿内木鱼声声,五行之气撞钟,声响弥漫整座青山。

殿门敞开,模糊的人影晃动,殿内悬挂的幔帐随晨风轻晃,香案上的火烛光芒似被烟雾笼罩,本是近在咫尺,却又远如天际。

这座释家庙色彩鲜红,有镀金门柱,彩绘梁廊,鲜活又古老。

燕国长公主牵着他的手停在院中,他一抬头,便看见后方高耸的黑色佛塔。

它隐在云雾中,静默地俯瞰天地。

梅良玉垂眸,沉寂在复苏的部分记忆中,短暂地失神。

他没能想起全部,可已经想起来的这部分,也足以让他重新审视自己现在的人生。

钟离山说:“看起来像是释家的藏室,用来供奉或者收藏的,如果这里是海下机关城,机关家或许是在做一种十分创新的、和释家九流术有关的东西。”

他说得一本正经,梅良玉却听得出话里的意思,钟离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海下机关城和释家藏室这俩能有什么关系。

“释家藏室有什么用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些烧得到处都是的海火。”梅良玉站起身,抬头朝上方看去,在石窟上方的墙壁上也有一圈圈还在燃烧的海火,把他们的出路堵住。

钟离山被他说得皱起眉头:“海眼怎么会突然出现?它不应该是固定的么?”

梅良玉淡声道:“只要活着,什么奇事都能见到。”

钟离山安静片刻,扭头看梅良玉,问他:“你在气什么?”

梅良玉眼都没眨一下:“不用问,我经常生气。”

钟离山点头:“也是。”

他接着又问:“毒是六玄木还是银河水?”

梅良玉说:“可能两者都有。”

钟离山问:“能不能活?”

梅良玉盯着佛像道:“暂时死不了。”

钟离山挑眉:“这都不死?”

梅良玉缓缓转头看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猜我在气什么?”

钟离山直接越过他,朝结冰的暗河走去:“走,去看看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