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太庙祭拜,李潇然上了三炷香,诚心磕头跪拜后,郑重翻开了族谱。
翻到自己那一页,他用红笔涂去安郡王李宁和李盼,本想连安悦的名字也抹去。正犹豫时,一阵凉风吹来,朱砂盏被吹翻,污了这一页。
李潇然毫不犹豫地撕去这一页,丢进火盆烧掉,然后重新写了一页。他这一脉妻萧令蕊、陆宛如,子李辰赫、李翊南。写完这些,他长长松了口气,合上族谱,缓缓出了太庙。
李宁被送走,陆宛如也轻松了些,如今她心如止水,唯一的依靠就是夫君。府上十几岁的婢女悄悄爬上李潇然的床,她看到了也没计较。看到陆宛如与世无争的模样,李潇然对她稍微好了些。
媛媛平安产下第二子,全家上下都很高兴。
这年暮秋,被折磨得没个人样的顺诚终于断气,此时她才二十六岁。
消息传到安西都护府时,令蕊正在书房看账簿,她放下狼毫笔,两眼放空,看向窗外白茫茫的雪花。
百合轻声道:“娘娘在想什么?那个坏人死了就死了,我们少一个敌人呢。”
“青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死的?”
青山回答:“十天前的事。据说她害了南诏女王,女王陛下为了报复她,将她整得全身无一处完整的皮肤,然后又给她治伤,伤好后又折磨她,芒刺、皮鞭、烙铁、毒虫都用过,反复折磨了好几次,她身上溃烂流脓,腥臭难闻又惹蚂蚁苍蝇,肃王妃柳氏将她丢了出去。她被丢出去的时候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她在墙角熬了三天才断气,死状惨得收尸的人都害怕,他们连草席都不敢卷,找了一堆干柴盖住原地烧了……”
百合抓了一把葡萄干砸在青山脸上,“没看到娘娘恶心吗,你还说!王爷要是在这里,准得缝上你的嘴!”
青山委屈地说:“我说出来就是想让娘娘高兴高兴。”
“行了,少说几句,去温壶酒来给娘娘压压惊!”
“哦”青山连忙跑去地窖盛葡萄酒。
令蕊感叹锦月命苦,如果她好好待在睿王身边,不想着复仇,睿王府还是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苒苒挺着大肚子来找令蕊说话,令蕊收起葡萄酒,温了些牛乳,命人拿来瓜子,围炉说话。
“二姐,我去看过姓崔的,她先天孱弱,身体极差,活不过四十岁。”
“也就是说还有十几年光景。”
苒苒喃喃地说:“最后几年缠绵病榻,也是可怜。”
令蕊笑着摸摸她的孕肚,“所以啊,你要吃得好好的,生个健康的儿子。”
“厨房每日变着法的给我弄好吃,一天五餐,要是知远在这里又会说我长得圆滚滚。”
“他要是敢说,我打他的嘴。”
“可知远说他有两个儿子,他喜欢女孩。”
“生男生女是他说了算的吗?他敢这样说,我不给他饭吃。”
“那我跟二姐过,就怕孩子多了闹腾,陆王妃会嫌弃。”
“要是知远和王爷回来了,我将别苑翻个新,你们住到别苑,君懿一家继续住都护府,知远就在都护府任职,平时见面也方便。”
“好期待那一天。”
到了冬日,本就虚弱的崔星旭更怕冷了,尽管屋子里燃着炭盆,她仍然禁不住寒冷,卷着被子坐在太师椅上看书。
“要是觉得冷,把炭火烧旺一些。”令蕊推开房门,抬脚就进来了。
很久没见过令蕊,崔星旭连忙起身恭敬地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免礼!崔夫子在看什么书?”
“萧夫人那里寻来的医书。”
令蕊瞄了一眼桌上的医书,“如果需要什么药材,写下来让人去寻。”
“谢贵妃娘娘。”
令蕊坐在靠窗边的太师椅上,窗户上还摆着一盆墨菊,她无聊地拨弄了下花瓣,折下一朵花赏玩。
“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崔星旭扶着桌子坐下,“小人有目的接近娘娘,可小人从未想过要对娘娘不利。”
“你就在这里住下吧,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崔星旭道:“呵呵,我已经毁了,还能去哪里,还能怎么选。”
令蕊平静地问:“既然一开始就知道没有选择,为什么还要入局?”
“我好奇,我亲人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样的。”
令蕊眉眼一转,“这份好奇会害死你的。”
“小人不后悔。能结识贵妃娘娘,我三生有幸。”
令蕊哼了一声,“你一向嘴皮子厉害,来日方长,不妨省一省。”
年关将近,张贵妃求得圣旨召肃王回来过年。
冬日寒冷,皇帝祭祖时吹冷风吸入寒气,病了一场,咳血更加厉害。李潇然每日进宫去探望皇帝,并协助批阅奏折。
因为陆芳如临产在即,肃王多留了些时日。二月初陆芳如生下一名健康的男婴,皇帝非常高兴,许肃王陪伴孩子到满月再回封地。
张贵妃这大半年来可没闲着,皇帝一个月没上朝,李潇然明显察觉朝中局势发生了变化,可又无能为力。因为这个时候要是扳倒表姐张贵妃,皇后再次掌权,肃王一家必定保不住。
李潇然亲自去太子府送奏折,跟太子旁敲侧击说了几句话,提醒他防范于未然。太子以为有人要对他不利,于是加强了戒备。
二月底,就在肃王即将返回封地时,张贵妃开始了她和太后布局多年的大计。
二月二十六日,太子和李潇然离开长安,去神都洛阳祭先祖。
二月二十八日张贵妃借口头疼,将肃王留在自己宫里侍疾,到宫门下钥时还不许他回府。
子时,张贵妃跟没事人一样,忽然起来了。“母妃,现在还是半夜,您起来做什么,儿臣扶您睡下。”
张贵妃严肃地说:“儿啊,太宗皇帝托梦给母妃,机会要靠自己争取,他说皇儿你更适合做皇帝。”
肃王吓得赶紧捂住张贵妃的嘴,“母妃,您睡迷糊了吗?儿臣留宿后宫已是不妥,您怎么能再说这样的话!”
张贵妃挺直腰杆说:“不,母妃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母妃与先太后筹谋多年,成败在此一举!”
肃王吓得睡意全无,“母妃要做什么?”
“明早太阳升起来,皇帝宣诏立你为太子,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
肃王这时才明白母亲的野心,张贵妃镇定地捧来盔甲,“去吧,母后的人已经攻克了承天门,其余三门也守不住了。母后已经为你打点好了一切,攻占了皇宫,你就是未来的皇帝。”
肃王重重地跪在地上,双眼含泪,毕竟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失败,全家会被处死。“母妃,儿臣不愿……”
“母妃已经做了,你若不从,那就等着母妃和你的儿子们被处死!凭你的本事,这次大事绝对能成!”
短暂的痛苦后,肃王擦了眼泪,披上盔甲,拿起长剑,与张贵妃宫殿外的守卫一齐杀去承天门找张素汇合。
此时皇宫已经有了动静,皇宫西北角的高楼失火,火光冲天,有人在喊灭火。
“肃王殿下,那边是我们的人放的火,把人聚集到那里,方便就地格杀,我们只需攻占四门,然后聚集到昭仁殿请皇上写下诏书即可。”
肃王很快就找到了张素,与他的人一道与金吾卫搏杀。肃王将人马分成两路,一路随他去找皇帝,逼宫写诏书,一路去北边劫杀侍卫,从而控制整个皇宫。
一个时辰后肃王就杀到了昭仁殿,可皇帝并不在昭仁殿。张素吩咐搜宫,连续找了两间宫殿后,肃王意识到不对劲,唤回张素,“北边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军士气高涨,势如破竹,目前还在攻占皇宫中。”
“我们要尽快找到皇上。”肃王马不停蹄,在侍卫的掩护下骑马挨个搜宫,可都扑了空。
肃王想了想,又赶去了先太后居住的寿康宫。寿康宫大门没上门栓,稍加用力就推开了,连廊里点了灯笼,却空无一人。
肃王下马,握紧宝剑,如临大敌般地踏进了寿康宫,并吩咐除了张素其他人不许跟进来,以免冒犯先太后的英灵。
肃王走到寿康宫大殿门口,大门就开了,他猛地一惊,以为先太后显灵了,心惊肉跳的。
“皇儿还是来了。”
听到皇帝低沉的声音,肃王猛然发现皇帝正在大殿的宝座上正襟危坐,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一向惧怕皇帝威严的肃王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儿臣…儿臣拜见父皇!”
“皇宫发生叛乱,皇儿你怎么在宫里?还穿着盔甲佩戴宝剑,父皇在这里好得很,你去保护你母妃吧!”虎毒不食子,皇帝还是想保全肃王一家。
肃王鼓起勇气站起来,走近几步说:“父皇,儿臣要皇位!”
“这皇位不是你的,你要不了。”
“那如果儿臣非要呢?”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拿走。”皇帝身旁的帷幔被拨开,李潇然露出脸来。
“皇…叔,你不是去了洛阳。”
李潇然道:“松儿,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一切都在你一念之间。”
肃王坚定地上前几步,“不,我要!都是父皇的儿子,这皇位李钰能要我就不能要了吗?今天在皇祖母的宫殿里,我更有勇气要这皇位,皇祖母也觉得我比李钰更适合做皇帝!”
皇帝问:“你打算怎么要?杀了你老子?”
“父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要这么偏心?”
“因为你能干,你会向你五皇叔一样是位优秀的藩王。你弟弟开朗和善,他没你杀伐果断的霸气,也没你打拼江山的本事。你的性子最像父皇,父皇的身子生生被熬垮了,所以……”
肃王含泪哭诉道:“那是父皇的意愿,不是儿臣的,儿臣不甘心……”肃王爬过来扶着皇帝的膝盖痛哭流涕,“父皇,儿臣从小就想要……”
皇帝咳了几声,淡淡地说:“你出去吧,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张素连忙大呼:“殿下,不好了,我们中计了,我们的人都被杀了!”
李潇然道:“松儿,你还不走!”
皇帝含泪拍了拍肃王,“孩子啊,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李潇然道:“张素,快护送肃王殿下离开!”
外面呼声震天,肃王依然不死心,“父皇、皇叔,给我诏书!”
“张素,将肃王拉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李潇然拖拽肃王,将其交给张素。
张素使出吃奶的劲儿拉着肃王跑了,皇帝用手捂着脸哭诉,“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
“皇兄,这都是命。”
过了一个时辰,外面的动静小了些,带头剿灭叛军的高太尉丢下刀剑前来禀告,“回禀皇上、王爷,叛军基本被剿灭,剩余二三十人被逼退到承天门附近,一切都在臣的掌握之中,请皇上、王爷定夺。”
“肃王没来救驾吗?”
高太尉停顿了一下,“肃王殿下和叛军厮杀,被逼上了承天门城楼。”
“老五,扶朕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