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被‘强行’留在宫中的老太医们照例来给元昶琋请脉,正好他醒着,然后检查他的喉咙。
那个小人儿显然对这帮老头很不满意,眉头一直是皱起来的,嘴被掰开,他开始挥舞自己的双臂,好像要把这些人打开似得。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哭,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
检查了一番,奶娘随后便将他抱走了,老太医们在一起小声的商量着,看起来他们好像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什么结论来。
秦栀坐在餐桌边吃着早膳,一边盯着他们,从他们在给元昶琋检查开始,她就一直在盯着他们。他们的检查是认真的,眼下商量也是认真的,但就是因为他们认真,秦栀的心理压力反倒越来越大了。
因为他们看起来太认真了,如此认真却得不出个结论来,这就说明情况可能很复杂。
就在此时,一大早便出去的元极回来了。那些老太医随即走过去,小声的向元极汇报今日检查的结果。
元极面色不变,即便老太医们还是认定孩子的喉咙没问题,需要他再长大一些做更深入的检查。
“有劳。”元极说了句较为客气的话,老太医们连连拱手,然后便离开了。
瞧着那个走过来的人,秦栀一边放下玉箸,“听你如此客气,怎么感觉几分瘆的慌。”他可不是个会客气的人。
“不然呢?我要说他们都是废物,然后全部扫出去么?”元极几不可微的摇头,他们到底经验十足的老太医了,伺候了先帝一辈子,经验定然是有的。
既然今日还是认定需要再等些日子,那么就再等等。
“一大早就出去了,这会儿回来又如此客气,发生什么事儿了?”应当是天机甲那边又传来了新的消息。他身在宫中,天字卫想找他也不容易。
“萧四禾在边关找到了公冶峥的踪迹,证明他人就在边关。但不知为何,行踪诡秘,看起来好像另有图谋。今天天字卫送信过来,四天前萧四禾便顺着戒严的边关潜入了西棠,想查探公冶峥到底在做什么。”大魏和西棠已经紧张太久了,不时的发生冲突。而西棠内部一团乱,即便元卫不想打仗,可眼下很明显根本都找不到西棠主事的人,因为听说那老皇帝已经要不行了。
眼下西棠内部的情况看起来已经很明朗了,公冶峥才是那个最后的胜者。可两国紧张的关系也是他挑起来的,所以想和谈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此一来,就要做好打长久战的准备了。
“潜入西棠?得小心些才行,谁知道公冶峥现在是什么状态。这么久没再见过他,不知他变成了什么样儿。”公冶峥和小孩儿差不多,过一段时间不见,就变化颇多。
“四天前进入西棠,如果有发现,不日就会有消息送出来。”元极几不可微的皱眉,近一年的时间他都陪在秦栀身边,没有再亲身涉险过。如今,两国边关局势不稳定,正是需要天机甲的时候。
“因为儿子,我也觉得有些心力交瘁似得。元烁在边关如何了?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再了解他的情况。”边关那里到底怎么样了,元烁一直都在,想必他连回朱城看媳妇儿的时间都没有。
“受了些小伤,不过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可以选择不告诉她,不过到底是小伤不严重,元极便也实话实说了。
点点头,秦栀拿着瓷盅,面上不免几分愁容。
“不要胡思乱想了,他又不是个木头人,危险来了,自己会躲的。”元极将她手里的瓷盅往上托了托,示意她趁热赶紧喝了。
“我只是在想,这一切何时才能够结束。战争,或许是历史的车轮之中不可避免会发生的事情。但是,我并不喜欢。再说,我现在多了牵挂,更不希望我的孩子生活在硝烟四起的社会之中。”所以,她希望这些事情能够赶紧结束,还一个太平,希望自己的孩子不会被这些所困扰。
元极看着她,随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放心吧,我知道你的想法,也知道该怎样做。”
看了看他,秦栀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拿起瓷盅,缓缓的喝汤。
宫里的生活几乎是一层不变的,元莯白天会过来,带着元昶宸。秦栀很喜欢他,尤其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可爱中透着一股天真的谄媚,只想把他抱在怀里捏一捏。
宫外的人想见她也并不容易,乔姬随着回了帝都之后便去了林蕴那里。泰亲王府和往时不太一样,因为泰亲王在年初便病了,而且是病来如山倒,现在躺在床上已经起不来了。
林蕴这个茂世子虽不是长子,但在泰亲王府的身份也不一般,所以现在在和泰亲王的长子一同主事,忙的不亦乐乎。
泰亲王一死,这泰亲王府按照规矩来说应当落入长子手中。不过这泰亲王府的长子脑子并不是很好,所以,秦栀认为,这是个林蕴可以夺权的好机会。
她并没有打算自此后与秦栀和元极来一场井水不犯河水,她还是想在接下来的日子与他们保持来往,这样她也算在大魏多个后盾。
而元极的打算也很长远,日后元昶琋要在帝都生活,所以,他必然得做一些准备。
由此,他便开始暗中的帮助林蕴,这也正是秦栀的意思。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秦栀在宫中待着,整日的陪在元昶琋的身边。白天有时太阳特别好,她也会抱着他出去转转,晒晒太阳。
他还是不哭不出声,一副乖宝宝的样子,不过若是随意的碰他的脸,他就会皱眉头,很不耐烦似得。
在秦栀看来,他这个样子特别的像元极,一模一样,特别欠揍。
她近来的生活就是如此,反倒元极开始不安稳了,整天清早时便会出宫,夜幕降临之后才会回来。
宫门马上要下钥了,元极才返回,他虽看起来还是那没表情的样子,但秦栀看在眼里却能发现其他,他的情绪不是特别好。
抱了抱元昶琋,随后便交给奶娘了,元极将宫女遣了出去,房间里就仅剩下他们两个人。
“有话要说。”走到他身边,秦栀动手把他拉过来坐在椅子上,一边轻声问道。
“的确是有事情要告诉你,我得亲自去处理。萧四禾自潜入西棠之后,就没有传任何的消息回来。我担心,他可能出事了。他掌管天字卫,是天机甲得力的干将。同时,当年也是我将他带到天机甲的,这么多年来,为我出生入死。所以,不管他是生是死,我必然得调查清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元极眉峰微蹙,萧四禾不是一般人,半个月来他都没有消息传出来,那么就说明,他应当是出事了。不说可能会发生生命危险,也必定是被什么绊住了。
“萧四禾,他轻功高绝,世上罕有匹敌。别的不说,即便被千军万马围住,我想他也是能逃出去的,因为那些人根本追不上他。而如今,他没有消息传出来,的确是可能出事了。”大魏与西棠的边界线很长很长,眼下兵马驻扎,战线也拉得很长。从南到北,也不知萧四禾陷在了哪一处。
“我必须得过去。”元极看着她,声音不高,但十分郑重。
“好,我与你同去。”秦栀点点头,正好观察一下局势,思量一下该如何解决这战争的场面。
“不行,你就留在宫中,更况且儿子也在这儿,他的病因还没有查出来。即便跟着我去了,你也会更加担心这边。既然如此,还不如就待在这儿,你放心吧,我会随时给你传递消息的,不会让你担心。”元极不同意,边关太复杂了,而且很危险,她不会武功,不能去。
歪头看着他,秦栀并不是很同意,她还是想与他同进退。
抬手捏住她的脸颊,元极几不可微的弯起薄唇,“听话。你和儿子在皇宫里会很安全,我也能够放心。而且,我也不会去冒险。”
“儿子的确是牵挂,但你也一样。我是天外飞仙,你不在这儿压着我的翅膀,就不怕我忽然之间又飞走了?”抓住他的手,秦栀身子一转,直接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身体向后,他一边伸出另外一只手圈住她的身体,黑眸含笑的看着她,“天外飞仙已经生儿育女了,不会再跑了,我都清楚,不用吓唬我。”
“那你小心些。必须及时的和我联系,报告你自己的近况。你若是不听话,我可就杀过去找你了。”圈住他脖颈,秦栀盯着他的脸,知道这是他应该做的,但是又不免心下没底。
天机甲之前的掌管人各个都没有好下场,有的死了之后连尸体都找不到。他们的结局好像永远都是一样的,就像是一个魔咒一般。
这不应该发生在元极的身上,他从小到大从未快乐过,现在终于有了新的开始,不能再发生任何的意外了。
“你以为我是元烁么?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说着,他的手顺着她的后腰滑到了她的肚子上来,罩住,然后缓缓的轻揉。
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秦栀哼了哼,“讨好我也不能改变你始终都是个人不是神的事实。我想前几任天机甲掌管人都不是泛泛之辈,皆武功高强,鲜有敌手。你也一样,不要高估了自己。你喜欢布局,但是有一个缺点,就是从来不会先设想一番自己可能会遭遇到最糟糕的情况。你应该把各种糟糕的情况都设想一遍,然后想一想该如何应对。”这是她做事之前的习惯,谨慎,再谨慎。
揉着她的腹部,元极不眨眼的看着她,眸子里载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好像在听她说话,又好像没听,只是在想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这是什么表情,你是猪头么?”和他说了半天,这厮居然笑嘻嘻的,秦栀不由得皱眉。
元极的手顺着她的小腹往下缓缓地游走,瞧着她不爽的样子,他忽然小声问道:“你的身体是不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你想干嘛?”这种问题,秦栀不由得上半身向后,一边紧盯着他。
“想。”他回答,然后圈在她后腰的手用力的搂向自己,让她整个人都贴在自己的身上。
这种回答,用脚趾头都想的出他什么意思。
秦栀翻了翻眼皮,随后抓住他捣乱的手,“这事儿你得问大夫,不能我说行就行。”
“几天前大夫就说可以了,只不过,我一直没告诉你。”元极微微歪头,轻声的告知。
“你还真是细心啊。”比她都细心,居然连这种事也都过问了。
元极似笑非笑,看着她片刻,蓦地将她抱起来,直奔大床。
翌日清早,宫门打开之时,元极便带人离开了。他在帝都城中留了一部分人手给秦栀,担心她有什么事情没人调动,人都在城中那个宅子里。
元极离开了帝都,秦栀也莫名觉得心里空了一部分。知道他是去涉险,所以心里无法安定下来。
元莯知道元极离开了,所以特意早早的就过来陪着秦栀。今日阳光不错,两个孩子都被抱出去晒太阳了。
秦栀和元莯走在后面,边走边聊着城中的事情,这帝都城中天天都有新鲜事儿,若是无事,整天看热闹也不会觉得腻烦。
元莯待在宫里无聊,所以她身边的宫女就会去打听这些事儿,回来说给她听,解闷儿。
“这么说,皇上已经选好了指给姚相的姑娘?我还以为,姚相的媳妇儿得自己去找呢。”没想到,最后还是元卫给做媒。
“姚相其实并不挑剔,而且他们家素来从不与权贵结亲,大都是小门小户的。皇上问过姚相都有什么要求,他只是说,不娶不懂诗书的女子。所以,皇上也尽力挑选了,倒是找到了这样的姑娘,还不知姚相是否满意呢。”元莯说着这些事儿,因为秦栀认识姚清和,所以说的也多一些。
“懂诗书?我想,他只是想找一个有共同话题的人吧。不然你说相对一辈子,又没有共同话题,那和煎熬也没什么区别了。”秦栀倒是明白姚清和的用意。
“是啊,姚相深得皇上信任,所以他可以有选择的权利。不然的话,皇上也根本不用如此费心,觉得差不多了,赐一道圣旨就可以了。”对于元莯来说,有选择也是一种幸福啊,有些人生来就没有选择权。
说话间,便走到了前殿附近,这里阳光要更好。嬷嬷抱着两个孩子晒太阳,不过也晒得很有技术性,不让阳光照射到他们的眼睛。宫女站在一边逗弄着他们,元昶宸倒是笑呵呵的,不过元昶琋已经睡着了。
看起来,他对这个世界都不觉得新鲜,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但也兴许是因为太小了,不知再过几个月会不会好一些。
秦栀也鲜少的和元莯晒太阳,阳光很不错,秦栀晒着晒着都觉得有点昏昏欲睡的了。
“姚相?还真是不能念叨,咱俩刚刚还说他,这会儿本尊就到了。”元莯忽然笑道。
闻言,秦栀看过去,果然是姚清和。他是从御书房的方向走出来的,距离本来就不远,他也瞧见了这边,所以脚下一转走了过来。
他还是那个样子,穿着一身银白色的长衫,他身上的书卷气是做不了假的,还是那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
很快的,姚清和走了过来,先给元莯和元昶宸请了安,礼数周到。
瞧姚清和给元昶宸请安,秦栀就不由得笑,虽说这是正常的吧,但那么个小人儿什么都不懂呢,就得承受他未来老师的请安,不知将来得被训斥多少次才能补回来。
“世子妃来到帝都多日了,却今日才遇见。一年多未见,世子妃看起来清瘦了许多。”姚清和站在一米开外处,他的声音很好听,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瞧着更像两颗宝石。
“我清瘦了么?整日像猪一样,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倒是姚相瞧着好像有些愁容不展,难不成发生了什么让姚相也解决不了的事情了?”笑看着他,他的确是不如之前明媚了。
姚清和笑了笑,“一些政务罢了,不谈这些。本相还未见过元世子的小少爷呢。”说起这个,姚清和转身,然后朝着那两个孩子走了过去。
元昶琋在奶娘的怀里睡得香,旁边的宫女已经撑起了伞,挡住了他的脸。
姚清和走过去,奶娘也微微偏过身体,让姚清和看的更清楚些。
“在姚相看来,琋儿长得像谁多一些?”元莯两个人走过来,她笑看了一眼姚清和,不由问道。
姚清和认真的看了看,然后伸手用手指触了触那小人儿的脸蛋儿,“长得像元世子,特别像。”
元莯轻笑,多看了姚清和一眼,还以为他会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认为这孩子长得像秦栀呢。
“听说,这孩子始终都不愿意发声?”收回手,姚清和问道。
“嗯,皇上将有资历的老太医都找了回来,但是时至今日仍旧没有确切的结论。”秦栀点点头,这事儿姚清和知道并不稀奇,他恐怕什么都知道。
“你不用太担心。别人家的孩子一岁多便会牙牙学语了,但我直至三岁时,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不过,这种情况也只持续了一年。在我四岁的时候,忽然间突飞猛进,当时连太医都吓到了。”姚清和看向秦栀,笑着说起此事来。
“还有这种事。不是都传说,姚相打小就极为聪慧么。过目不忘,什么都难不住你。”这倒是秦栀第一次听说。
“吹捧我的人故意夸大,这你也相信?”姚清和摇摇头,事实当然不是这样的。有些人是刻意讨好溜须拍马,所以自己才会被写成那样。但,似乎大家也很喜欢这种说法,所以他也从未辩驳过,随他们怎么想吧。
“希望我的孩子也能无事,现在太小了,太医也不敢检查的太过深入。”看向那个小家伙,他睡得天昏地暗,几个人在他身边说话,都影响不了他。
“肯定会没事的,你别太担心了。”姚清和安慰,听起来倒是真切,不会让人觉得假情假意。
秦栀轻笑,点点头,她在等,等他再大一些,看看那些太医们怎么说。
太阳晒得差不多了,元莯叫嬷嬷和奶娘将两个孩子抱回去,晒得太久,很可能会伤了皮肤。
“我现在整日在宫中,说不准哪天无事就会出宫去溜达溜达,到时必然会去姚相的书斋坐坐,到时咱们再聊。”整理了一下裙摆,秦栀一边笑道。
“好,本相恭候。”姚清和点点头,那笑容春风化雨一般。
转身欲走,秦栀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再次看向他,“对了,忘记恭喜姚相了,听说皇上已经为姚相挑选到了合适的姑娘。”
姚清和想了想,然后点头,“多谢。不过,这世上怕是也没有谁能比得上世子妃了,我指的是在讨论书籍这方面。”秦栀看得懂古书,很少有姑娘会看这种书。
“兴趣爱好是可以后天培养的,有姚相这个良师益友在,还愁未来的姚夫人会不喜欢书籍么。”笑着说了最后一句,秦栀便挥挥手离开了。
想到姚清和说的话,秦栀不由摇头,看来他是拿她当标杆呢。
不过,她和他倒是的确算是有共同话题,都比较喜欢看书。他要找的无非就是个能说到一处的人,希望他能如愿。他是个不错的人,应当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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