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栀。”蓦地,乔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破了房间里一时间如同凝滞了一样的寂静。
转眼看向门口,秦栀弯起眼睛,“这就来。”不用乔姬多说,从她的表情就看得出,她是来给她传信的。
将手里的瓷盅递给侍女,秦栀起身,缓步的走向门口。
元极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起来是放松的。不过视线转向那盅药,他的面色又僵硬了起来。
走出来,乔姬微微歪头,示意秦栀离开远一点再说。
秦栀会意,两个人并肩同行,如同散步似得,朝着不远处的花坛小路走了过去。
确定不会让人听到,乔姬才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秦栀,她的面色几分怪异,“小栀,这事情可能有些不太对劲儿。”
“你说吧。”任何的不对劲儿,她现在都觉得可以理解,因为元极本身就很奇怪。即便现在说他可能鬼上身,她也会相信的。
“萧四禾这两天神神秘秘,林蕴早就盯上他了。所以我去让她查查,她就说不用查了,萧四禾在城里做了些什么,她都知道。”乔姬边说边叹气。
秦栀不语,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萧四禾在打听这城里的产妇,但凡生过孩子的,他都去过。尤其是那些因为生产而没命的,他都会花大价钱让其家人述说回忆生产的过程。他会记下来,然后带回来,很显然是将记录的事情给了世子爷。他还去见过了一些先天有问题的孩子家里,还带着大夫过去的,认真研究了那些有问题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小城没多大,但有问题的孩子也不少,十几个呢。每个他都去看了,花了不少钱。”乔姬压低了声音,这事儿透着诡异,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目的。
林蕴有多种猜测,但乔姬倒是不敢与秦栀说,因为每个听起来都透着无尽的黑暗和阴谋。
听着这些,秦栀的面色也逐渐的阴沉了下来。想了想,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随后又计算了一下自己的月事日期。
好像,就是这几日了吧。但这种日期又不会特别的准时,错开几天也是很正常的。
联想一下那个大夫每次切脉时费劲的样子,兴许,她真的怀孕了?
她没任何的感觉,身体也没有不舒服,除了因为毒气后遗症,就再无其他了。、
毒气?秦栀蓦地脑子里灵光一闪,明白了。
被毒气熏过,那么第一个受到伤害的除了她,很可能还有肚子里的那个。
如果按照时间来计算,这肚子里的应该不算是个生命,只是个胚胎罢了。若受到影响的话,它会第一时间就自动消亡,根本不用人为的来干预。
当然了,也有可能它很顽强,带着被伤害之后的缺陷顽强的成长,最后出生,然后带着先天的缺憾。
一切都有了答案,总算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了。
微微摇头,她叹口气,本来自己害怕吧,但事到临头,却也就不觉得怕了。
转身,她直接坐在了花坛边缘的石头上,看着对面的花,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
乔姬站在那儿看着她,尽管不知她在想什么,但显然她的面色并不好。
“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好半晌,秦栀才长出口气,站起身,一边轻声道。
“你好好想想,反正,根据世子爷往日的行事作风来看,他应当也不会做害你的事情。”反正在林蕴的多种猜测中,害秦栀的可能性达到了六成,听得乔姬也不由跟着摇摆了。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我已经知道了。告诉林蕴,这事儿不要声张,往后也不要跟着萧四禾了,被他发现了,往后他可就找到把柄防着你们了。”秦栀叮嘱了一句,现在来说,林蕴是她的人。
乔姬点头,“快回去吧,时间久了,世子爷必然起疑心。”
什么都没说,秦栀转身,缓步的朝着小楼走了回去。
乔姬看着她的背影,希望林蕴的那些猜测不要成真。不过,她眼下心里也没什么底,毕竟她可一直都不相信男人。这世上,最善变的就是男人了,说变就变,连一点征兆都没有。
走进来,秦栀的面上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她眉目恬静,不会让人感觉到丝毫的威胁感。只不过,她如今这模样却也与以往不同。元极盯着她,连眼睛都不眨。
元极是个即便天塌下来都会面不改色的人,十分理智,会迅速的想到应对之法,在最复杂的情况面前寻找到一条生路。
然而当下,他看着秦栀的脸色,却隐隐的紧张起来。
他最擅长的是面不改色,但这个时候,面上的表情已经不受控制了。
走回来,秦栀在软榻上坐下,盯着近在眼前的琉灯,她的思绪好像陷入了空洞之中。
她不说话,元极看着她亦是连呼吸都十分清浅。而那些侍女虽是做着手头上的事情,但不管是谁,都处于一种小心翼翼又十分压抑的情境之中。
太安静了,连呼吸声都没有似得,侍女们也无意识的敛了自己的呼吸。
她不说话,元极看着她,几次嘴角有动作,想说话,但话到了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好半晌,秦栀才活动了一下身体,随后抬手,将放在软榻旁小几上的瓷盅拿了起来。
盯着她的动作,元极缓缓地抓紧了手里的密信,信纸都被他捏变形了。
揭开瓷盅的盖子,汤药的气味儿飘进了鼻子里。虽是搁置有了一会儿了,但瓷盅保温,药汤还是热的。
闻着气味儿,秦栀吹了吹,然后将瓷盅送到了嘴边。
药汤浸过了上嘴唇,她清楚的听到了旁边发出了一些声音来,是元极的呼吸声。
缓慢的,她将瓷盅又拿开了,离开了嘴唇。
然后,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在他有些僵滞的表情中,她猛地一把将手里的瓷盅摔了出去。
瓷盅落地,立即发出巨大的碎裂声,瓷片和药汤四溅,屋子里的侍女随即转身跪在地上,都被吓着了。
元极也呼吸一滞,看着秦栀无表情的脸,和当初他冲动之下强吻她,而她生气时一模一样。
而且很显然的,她不会无缘无故有这种举动,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从未发过脾气。
“你们都下去吧。”看着秦栀的脸,元极淡淡道。
屋子里的侍女随即起身,快速的退了出去,甚至将门也关上了。
房间里仅剩他们两个人,寂静到了时间好像都停止的地步。
深吸口气,元极随后站起身,挪了一步到秦栀面前,然后缓缓地蹲了下来。
秦栀一直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他。
他这个举动,显然是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
“你都知道了。”抓住她的手,元极轻声道。
“你怀疑我肚子里的是个怪胎,所以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它打掉。”秦栀陈述,她相信元极就是这样想的。她在外面看乔姬的表情,其实能够猜出她心里的猜测。
或许乔姬是因为对男人深恶痛绝,所以想法都是阴暗的。估计她是以为元极要害她,所以在找各种可以让女人在生孩子时暴毙的方法,因为可能元极变心了,或是寻求到了更大的利益,不惜下手害她。
乔姬和林蕴是一路人,在发生一些事情的时候,首先都是阴谋论。
但,她了解元极,他不是那样的人。
再加上有大夫在,所以事情就有了结论,必然是毒气影响胎儿。这种事听起来就很吓人,元极便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这件事。
“不止是这样。”元极抓着她的手,随着说话,他的手也收紧了,很有力量。
“说吧,我听着。”依然是面无表情,秦栀看着他。
元极想了想,却好像不知从何说起。
秦栀扯了扯唇角,这笑更像是冷笑,“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傻子?虽然我不是大夫,但我看过很多书,包括医书。一般药材的药性以及气味儿我都记在脑子里,刚刚那碗是堕胎药,我都不用喝,闻一下就知道了。而且,你以为那药喝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没了?我会疼的,会流血,我即便脑子进水了也知道怎么回事儿。”
抓紧她的手,元极看着她,眉峰蹙的紧,始终没有舒展开。
“而且,你太想当然了,肚子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你并没有任何的权利替我做决定。有些话可能不太好听,你在这中间起到的只是播种的作用而已,而且初衷也是为了爽,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功劳可言,更没权做决定。”她的话很难听,直戳人心的那种。
元极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她是真的很清楚如何伤人,挑拣那些能把人气死的话来说,伤人不见血。
“那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知道她是气话,但他也有些忍不住,这句话根本没在脑子里转,就直接脱口而出。
“你是我丈夫。只是现在看来,我这个丈夫有点缺心眼儿。”秦栀盯着他,瞧他眼睛里有些受伤的色彩,哽在心口的那些情绪倒是缓缓消失了。
知道他的初衷,也明白他的想法,只是觉得他太过自作主张,居然想骗她喝堕胎药?他都及得上她以前看过的那些宫斗剧中的坏女配了,很想一巴掌拍死他。
看她面色松缓了几分,元极若有似无的舒口气,抓紧了她的手,想了想,他轻声道:“我先给你看一些东西吧。”说着,他起身,把她也拉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的走上了楼。
跟着他上楼,秦栀面色还不是很好,不过倒是比刚刚好了许多。瞧着他的后背,挺拔又有些清瘦,似乎又载着一些不安在里面,所以显得很孤独。
就好像这荒寂无边的前行之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在孤苦的向前,没有任何人与他同行,因为其他人都看不到他,他处于一个独立的世界之中。
闭了闭眼睛,秦栀真是觉得自己被他打败了,几个回合而已,她就对着他孤独的背影举白旗了。
自己刚刚的话的确是重了,有生气的成分在,他又怎么可能是不重要的?
若是真给她一个极端的选择,她肯定会选择他的。
一时之间,不禁有些头疼,坚强的心理防线,如今反倒好像不堪一击。
上了楼,元极将她带到卧室的软榻上坐下,然后他则走到床边,随后撩袍蹲下身体,将床下的踏脚矮凳挪走,把手伸进了床底下。
瞧他那造型,秦栀不由得皱眉,“真不愧是细作的头领,还真是会藏东西。”她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元极会做这种看起来十分失格的事情,居然把东西往床底下藏、。
被她损,元极也没反驳,虽他认为自己有理由,但她知晓之后如此生气,所以无端的也感觉理亏。
将藏在床底的东西拿出来,他然后起身,缓步的走到秦栀面前。
在她旁边坐下,他将那系的很紧的包裹打开,里面就是萧四禾这几天搜集来的那些‘情报’。
看着,秦栀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儿,“你不用给我看这个,我知道。有人生下了一些有问题的孩子,或是脑子有问题,或是身体有残疾。但这都是有原因的,或是近亲结婚,或是遗传问题,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是外界影响。”这种事情虽说她没有做过特别专业的调查,但是不代表她不了解。
元极看着她,听着她说的话,很明显她的脾气比刚刚缓和了许多。
“不止那些,你自己看看吧,就知道有多少女人在生产时送命。诞下子嗣,是好事,但同时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元莯生产时你都看到了,她情况如何你也一清二楚。她是侥幸,若情况有一丝丝的不稳妥,她就没命了。”说起这个,元极的语气也不由加重。孩子有问题与否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生孩子可能会死。而且根据调查来的结果看,这个可能性是五成。这一座小小的城池,有一半的女人因为生孩子而送了性命。这就如同一把刀忽然从天而降悬在了脖子上,一个不稳就会死。
他的表情不只是认真,还有着深深地可怖之色。
拿起面前的那些‘情报’,秦栀开始看。
萧四禾领了元极的命令,所以调查的十分细致,再说他本身就是个做事细致的人,这份调查就显得更为真切了,看着上面的字句,让人有一种亲临的感觉,好像就站在一边看着。
萧四禾可不止去那些死了产妇的家中去调查的,他还专门找了城中的接生婆。接生婆见过的生孩子的女人那绝对是数不胜数,从她们的叙述来看,生孩子死人太正常了。
看着这些东西,秦栀也不免被影响,这更像是心理暗示,负能量爆表,看了几张,她浑身都开始不自在起来。
转开眼睛,秦栀深吸口气,元极盯着她,“你也知道其中的凶险了?”
转眼看向他,秦栀几不可微的摇头,“你不是那种内心不坚定的人,这些东西就让你害怕了?”
“这是真实发生的,并非杜撰。你得知道其中的凶险,这不是儿戏。若没了性命,生下孩子又有什么意义?”她根本没认识到其中的危险性。
眨了眨眼睛,秦栀让自己从这种负能量的氛围中走出来,“简单来说,你就是怕我会死。”
“没错。”想都没想,元极便回答,就是这样。
看他的表情,秦栀一时之间反倒无言了,深吸口气,随后转身靠在了软榻上。
抓住她的手,元极不眨眼的盯着她,“还在生气么?我所做之事并非没有道理,既然你知道了,那好好考虑。”
“有个屁的道理。别人生孩子没命了,我也就会跟着没命么?当时看元莯生产,我的确是有些害怕。但那是没有事到临头,因为人都会被环境所影响。那段时间一直在喝药调理身体,本来也是在调节体寒,为了有一天可以顺利的怀孕。而且你别忘了,是谁当时紧盯着我每天喝药的,是你。”他的恐慌完全是被这些负能量所影响的,就像一群人之中忽然有一个人满脸惊恐的狂奔,其他不明就里的人也会跟着狂奔一样。
“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已经叫大夫着手配药了,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发生了。”元极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且他已经决定了。
微微皱眉,“那你不如学柴文烈,一刀把自己解决了更好,一劳永逸。”
听不得她抬杠,元极握紧她的手,“那你眼下到底是什么想法,说来我听听。”
“顺其自然。我不信这毒气的影响会如此大,而且我也不信我会死。更重要的是,这是你和我的孩子,我不想一碗药就把他解决了,这是杀人。眼下我没办法心平气和的与你说这事儿,你今晚别出现在我面前,各自冷静,不然我很可能会把这整栋小楼拆了。”起身,秦栀走向大床,撵人。
元极无法,看她那样子,最后只能选择离开。别的不说,他还真担心她会继续发脾气,毕竟刚刚把药碗都摔了。如果真的谈不拢,没准儿还真会把房子给拆了。
知道元极离开,秦栀随后躺在了床上,盯着床顶,她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缺心眼儿。
他只让萧四禾去搜集失败的案例,成功的案例一概不看,他不被影响才怪呢。
这凡事都有个概率,正反,反正,他了解的都是反的,自己也被带进沟里去了。
深吸口气,闭上眼睛,手却不自觉的覆在了自己的腹部。有个生命就在这儿,但是她眼下毫无感觉。
这么悄无声息的就出现了,而且还赶在这种时候,也算是特立独行了。如果他有幸来到这个世界,秦栀倒是真的想瞧瞧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脾性,大概很与众不同。
也亏得她还对他说过要给他生猴子的话,这会儿他全无概念似得。搜集一些负能量来,把自己吓个半死,一点都不像他。
真是揍他一顿都嫌少,应该把那碗堕胎药给他灌进去,彻底的洗洗脑子。
拿过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这样能舒服些。不管元极有着怎样的担心,但是,她不会放弃这个生命的。
对于她来说,这也是个十分新奇的体验。而且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元莯的孩子,柔软可爱,即便闭着眼睛想到他那个小模样,她都能笑出来。
如果她的孩子能和元极长得很像就好了,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长着他那样的容貌,都会是绝色。
毒性之类的,会让她有些担心,可是最先过滤毒的也应该是她才对。更何况,她当时没有进入山洞,吸到的要更少。如果真说影响,这几天喝的药影响才大呢。
笨家伙,被负能量压得,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消失了。
闭着眼睛,她决定不思考了,睡觉。元极虽是固执,但也并非是一块石头,她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今天摔了个碗就把他吓着了,回想他那时脸上僵硬到极致的表情,倒是让她不由想笑。
深吸口气,睡觉。
夜很长,也很静,这小楼除了秦栀所在的房间,其他地方都处于一种奇异的气氛中。
甲字卫守在小楼外,今晚的摔碗他们也都听到了,如此吵架,还真是第一次见。
而之后被赶到一楼的元极也始终坐在软榻上,盯着一处,一动不动。犹如决定是否同意秦栀与白朗定亲那一晚,他好像整个人都被固定住了,像一尊雕像。
后半夜,秦栀已经睡着了,裹在被子里,她睡得很安稳。
虽与元极闹了不愉快,但不代表会影响她的睡眠。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来到床边,瞧她酣睡的样子,不免几分堵心
动作很轻的也在床上躺下,然后在她身后缓缓的抬手揽住了她。
秦栀也在他的手落在她腰间时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别想偷偷摸摸的行不轨之事,你若还敢偷着下手,我就咬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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