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在前厅候了一夜的嬷嬷们终于过来了。
她们也很畏惧元极,不过时辰到了,必须得过来,不然的话,就无法赶到吉时了。
这若是错过了吉时,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她们。
从床上起来,秦栀看了看全部走进来待命的嬷嬷,随后扭头看向也起身坐在床上的元极。
他的面色不太好,被吵醒,他明显并不是很开心。
“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叹口气,她还是想睡觉。因为今日是订婚之日,所以她昨晚睡得也较晚。这会儿起身,感觉特别的疲乏。其实还不如一直坚挺着不睡,也比这样中途被叫醒要舒服的多。
元极抬手拂了拂她乱糟糟的长发,最后又如同揉搓小狗似得搓了搓她的头,他这才下床离开。
他的衣服在外面,小厮都等着呢,他也注定不会清闲。
卧室的房门被关上,嬷嬷们也走过来,扶着秦栀站起身,然后几只手痛快的脱掉了她身上的衣服。
红色的内衣内裤,量身定制的,可比寻常穿的要精美的多,上面还有精美的刺绣。
低头看着自己,秦栀忽然发觉被这红色内衣裤映衬的,自己居然这么白,白的刺眼。
穿上中衣,料子极为舒服。
套上了中衣,秦栀被嬷嬷扶着到桌边坐下,桌子上是一面铜镜。铜镜并不太清楚,尤其此时外面天还是黑色的,这房间里仅有灯火的光亮,使得铜镜的倒映就更不清楚了。
几只手在她的头上脸上开始忙碌,秦栀接连深呼吸,最后索性直接闭上眼睛。
任她们在自己的头上脸上忙活着,这些嬷嬷的手艺是相当好的,宫中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不过片刻,卧室的房门被打开,挺拔的红色身影从外走进来,正是元极。
换上了一身红色的华袍,墨发以金冠束起,那金冠上镶嵌着红色的玛瑙,与他身上的衣服互相辉映。
似乎是因为红色,衬托的元极身上的淡漠也消失了许多,反而瞧着眼角眉梢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柔和。就像流水,无比的轻柔,让人忍不住想浸溺其中,不再自拔。
按照规矩,元极是不可以进来的,其实从昨晚开始,他们两个就该分开。
可是眼下,他肆意的进来,嬷嬷们也不敢言语。
走到床边,元极坐下,然后静静地看着那个闭着眼睛梳妆的人。
她这个模样倒是乖巧,任凭几只手在她头上脸上来来回回,也没瞧出她不耐来。
忍了半晌,秦栀忍不住睁开眼睛,余光瞥见大床的方向有个红色的影子,她随即眼睛一转看过去。
四目相对,她随后就笑了,“世子爷,你这一身真好看。”红彤彤的,面如冠玉,当真是俊美无双。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组成的,但差距却十分大,看这位就知道了。这世上任何夸赞人的词语放在他身上似乎都不够,颜霸是也。
薄唇微弯,元极看着她,“闭上眼睛,别乱动。”
哼了哼,她闭上眼睛,继续享受着嬷嬷们的服侍。
宫中的胭脂水粉,成色也很好,很服帖,贴在脸上,还挺舒服的。
香味儿淡淡的,并不刺鼻,这好东西就是好东西。
长发被挽起来,挽的极为精巧,正好将一顶华贵的发冠戴在她的头上。
感觉到发冠扣在了她头上,她也睁开眼往铜镜里瞧着,正正好好的合适。
记得七年前第一次和元极订婚,自己的头型格外的霸气,以至于愁坏了嬷嬷和丫鬟,任凭她们灵巧的双手都伺候不了她的脑袋。
最后,她的头发也没挽起来,就那么扣上了发冠,可是却十分好笑。她走路时,那头冠就摇动,无比的滑稽。
这回,她终于不用再扮作小丑了,那时她都觉得自己可笑。
头发弄好了,给她化妆的嬷嬷也接近了尾声。将她的红唇涂抹上口脂,艳红的颜色与她身上的红衣服十分相配。
嬷嬷撤回了手,秦栀也睁开了眼睛,看着镜子的自己,倒是不由佩服这嬷嬷的手艺,这妆容十分不错。
大概是因为嘴唇的颜色吧,让她的精神看起来也特别的好,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甜美娇柔。
转脸看向元极,他一直都在看着她,好像在欣赏着什么似得。
弯起红唇,酒窝浅浅,带着几许娇俏和顽皮,“好看么?”
“嗯,很好看。”元极微微颌首,他也认同,十分美丽。
朝着他眨了眨左眼,眉眼生波,她这明显是刻意的撩拨。
元极的眸子浮起笑意,始终都在盯着她。
站起身,站在房间中央,任嬷嬷给她一件一件的套上衣服。最外面的是一身华丽的长裙,料子上乘,质地如水,房间里的灯火照着,好像在发光一样。
穿上了衣裙,一切就都准备好了。秦栀转身面对元极,他依旧一直在看着她。
抬手提了提裙子,秦栀随后走到他面前,“有些重,其实应该让你戴这些沉重的东西,毕竟你的力气大。”
抓住她的手,细滑娇嫩,似乎是因为昨夜洗完澡之后被涂了东西,如今摸起来滑溜溜的。
用力,将她拽到身边坐下,元极动手帮她扯了扯裙子,“很美。”无一处不美。
轻笑,秦栀看了一眼候在对面的那些嬷嬷,她和元极这种未婚夫妻,估摸着她们是从来没见过。
他们俩夜晚同处一室,估计就够她们吃惊的了,现如今元极这模样,估计更是让她们觉得费解。
“咱们今日要在祖祠度过吧,得度过一晚。不知这祖祠是什么模样,元烁订婚那次,他回来和我说,他与汪小姐聊了一夜。希望这次咱俩不会像上次那样尴尬,我趴在地上睡着了,你半夜时就不知所踪。”秦栀歪头看着他,似乎因为今日订婚,所以上次订婚的事情就不受控制的一次次重回脑海之中。
大概是因为那时她初来这个世界所发生的最大的事情吧,深深的记在脑子里,无法忘记。
又说起这个话题,元极明显被堵住了,看着她,他最后叹口气,“不会了。”说起这第一次订婚的事儿来,他是真真的无言以对。最初并不觉得自己所做有异,可是听她这三番两次的说,他条件反射的觉得愧疚。
轻笑,任他捏着自己的手,等待着时间静静而过。
天色逐渐亮了,这房间里的灯火也没什么用处了。
不过,却没人管它们,红烛摇曳,肆意流泻。
外面,小厮走近卧室门口通传,说是宫中的銮舆已经来了,要出发了。
闻言,秦栀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天果然亮了,太阳也马上要出来了。
今天天气不错,是个好日子。
元极站起身,抖了抖长袍,料子质地好,随着抖动,那些褶皱便再次变得平滑无比了。
旁边,秦栀也站起了身,抬手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发冠,因为头发挽的好,这发冠很结实的戴在头上,不会如七年前那般随着她动一动就掉下来。
放下手,她扭头看向旁边的元极,“世子爷,咱们走吧。”
转过身面对她,元极缓缓地弯起薄唇,蓦地,他忽然俯身,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抬手圈住他的颈项,秦栀睁大了眼睛,“元极,你干嘛?”长裙曳地,她这模样看起来很沉重似得。
不过,元极的样子却很轻松。抱着她,他转身朝着外面走,一边道:“替代你的双腿,这一段路途,我抱着你走。”
轻笑,秦栀扫了一眼后面跟出来的嬷嬷还有小厮,各个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儿盯着他们俩。大概伺候了这么多主子,从没见过他们俩这样的吧。
“好啊,你不嫌丢脸,也不怕别人说你夫纲不振,那我就不怕。”圈紧了他的颈项,秦栀任他抱着自己。不用自己走路,真是无比轻松。
“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人爱说什么便说什么。背着我说,我听不到,也就算了。若是被我听到了,就得做好丢掉舌头的准备。”他目视前方,薄唇弯着,可见他心情极好。
扫了一眼立在府中的甲字卫天字卫还有鹰机,但凡在帝都今日没有任务的,他们就都来了。
和那些嬷嬷与小厮不同的是,无论元极做什么,他们都很淡定,不觉得有任何的不妥。
任他抱着自己,很快的便抵达了前府。这前府经过了一番装饰,透着遮掩不住的喜气。
府门前,红色的队伍已经准备好了,华丽的銮舆就停放在台阶下。
元烁订婚时的阵仗也没有这么大,因为身份的不同,阵仗也有差别。
踩着杌凳,元极抱着她直接走进了銮舆,他双臂一动,秦栀也随着他的力气在空中转了半圈,随后便被放在了矮榻上。
在她身边坐下,元极扯了扯她的长裙,然后看向她,“准备好了么?”
“嗯。只要世子爷不给我冷脸看,无论今日怎样疲累,我都不会有怨言的。”歪头看着他,发冠上缀着的装饰也在晃动着,发出好听的声音。
深吸口气,元极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不要再挖苦我了,你这个坏东西。”
抿嘴笑,这边队伍也出发了。銮舆走的很平稳,四周纱帘垂坠,能听得到外面的声音,因为知道今日是元极的订婚礼,所以百姓们都早早的跑到了街上看热闹。
祖祠距离这宅子很远,队伍前行又是匀速,太阳都跳出来了,阳光穿过帘子照射进来,秦栀一时觉得眼前的光线都是发亮的。
听着外面那些百姓熙熙攘攘的声音,秦栀不由得深吸了口气。蓦地,她抓住他的手,随后扭头看向他。
也转头看过来,元极眸子转动,“怎么了?”
抬手捧住他的脸,将他拽到自己面前,她用力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被强行亲吻,元极一诧,随后便抬手扣住她的后颈,“这是做什么?忽然间很感动是么。”
盯着他脸上那红红的唇印,秦栀点头,“是很感动。你就这个样子,不要擦自己的脸,一会儿那么多人在观礼,要让所有人都瞧瞧你的脸。”
她说完,元极也明白了,她涂了口脂,他现在脸上必然印着一个红红的唇印。
用力的在她后背上拍了拍,元极倒是也没动手擦拭,“成,你若觉得好看,我便不擦掉。不过,怕是到时你就要扬名帝都了。”
抬手,用拇指蹭掉他脸上的唇印,凑近他的脸,秦栀不由轻叹,“娶了世子爷,真是我三生有幸。七年前看见你吧,我倒是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觉得你这人必定十分不好相处。但谁想到,七年过去了,我最终还是要娶你,真是躲不过呀,看来这就是缘分。”
垂眸看着她仰脸盯着自己的小样儿,像极了讨打的小狗儿。
凑近她的鼻子亲了一口,元极随后用食指抵在她的脑门儿上,将她推回原位,“脸上嘴上都是胭脂,别勾引我。”
坐好,秦栀又看了他一眼,静静地享受着銮舆的前行,晃晃悠悠的倒是舒服。
在街上转悠了许久,终于接近祖祠了。禁军封路,百姓都不会进入这禁地。而且除了禁军之外,跟随队伍前来的甲字卫天字卫还有鹰机也迅速的散入了人群之中,将祖祠这附近层层封锁,他们的阵势比之禁军还要慑人。
元烁劲装在身,拎着宝剑,他今日负责祖祠四周的警戒,看着銮舆接近,他张望了一会儿,随后便又开始仔细巡视。
銮舆顺利的朝着祖祠的方向而去,而观礼的人们,也都已经到了。
分立两侧,因身份的不同而区分,若是放眼望去,无不是这大魏帝都的皇亲国戚,权臣高官。
抵达那长长的阶梯下,上面响起了撞钟声,銮舆也缓缓地停了下来。
元极站起身,朝着秦栀伸出了手,漆黑的眸子如同子夜,却载着遮掩不住的光辉。
深吸口气,秦栀将手递给他,然后便随着他走出了銮舆。
阳光普照,祖祠就在那阶梯之上,只要两个人进入那里,度过一夜,便成为大魏律法也承认的未婚夫妻了。
牵着秦栀走下了杌凳,元极淡淡的扫视了一圈,随后收回视线,拉着她开始往台阶上走。
秦栀边走,边环顾四周,观礼的人很多,熟脸也很多。
而且,她居然看到了元茂。
他的手下很多被抓了,他应该也感觉到事情不好,按理来说,他应该尽快离开帝都。最初,秦栀也以为他会尽快逃跑的。
但谁想到,他没有走,今天居然还来观礼,不知他到底想玩儿什么。
不过宗华一直在监视他,秦栀是放心的,只要他离开这帝都的城门,宗华就会动手的。
被元极牵着,一步步的往山上走,这台阶平滑干净,一尘不染。
随着两个人往山上走,撞钟的声音仍旧不停,回响在山上和山下,清透贯耳。
扭头看向元极,他面色平静,和七年前那满身冷漠拒绝的样子大相径庭,完全不是一个人。
收回视线,她跟着他走,这台阶很多,一步一步,她的腿都有些发酸了。
元极用力的拽着她,似乎在为她分担,又好像怕她跑了似得。
终于,迈上了最后一个台阶,祖祠也进入视线当中。沉肃而雄伟,一国的祖祠,果然大气厚重。
这上头,有钦天监的官员在等着,还有元卫派过来的公公,以及早早就等在这里的元霖宗。
他独自一人,穿着符合他身份的华袍,虽是瘦削,但面上始终带着笑意。尤其看着他们俩出现,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顺着钦天监官员的指引,元极拉着秦栀朝着左侧的宗祠走去。元霖宗也脚下一转跟过去,踏入那宗祠,入眼的是被供奉起来的数十个金制的牌位。
长明灯一直在亮着,香气缭绕,就好像这些牌位的主人都在这里睡着了似得。
不过,他们进来后并没有直接走向那些牌位,而是朝着左侧的一个侧室走了过去。
那里有数把大椅,后面的墙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飞龙在天,格外霸气。
元霖宗转身坐在了椅子上,钦天监的官员开始指示元极与秦栀跪下,给元霖宗叩头。
七年前在王府时就这样,秦栀倒是不觉有异。不过,到底是她想的太简单了,而这两日那些嬷嬷的教导也没有做到全然告知,因为接下来就是一直在磕头。
给元霖宗叩首完毕后,便在那些牌位前叩首。这都是大魏的历代帝王,那些牌位做的无比华丽,透着一股无以言说的威严。
给这些牌位磕完头之后,秦栀被元极拽起来,她的裙子太长太繁重了,行动之时很不方便。
钦天监的官员指引着他们去往正中的宗祠,走到门槛时,元极俯身一把将她曳地的裙子拽了起来,以方便她走路。
看了他一眼,秦栀不由得抿唇,扫了一眼前后的人,包括元霖宗在内,无不多看了元极两眼,显然他做这种事很奇怪。
走到正中的宗祠,迈过了高高的门槛,秦栀便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偌大的宗祠内,无数的画像挂在墙上,每个应对的地上都放置着黄色的跪垫,显而易见,这才是磕头之路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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