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栀再次将自己的东西搬到了书房里,元极在,那主卧势必是他的,她也不争抢。
去浴室洗漱,这是她所用过的最舒适的浴室了,若到时真离开了长枢阁,估计也不会再有这么舒适的洗浴环境了。
舒服的泡了个澡,秦栀穿好了衣服,散着潮湿的长发从浴室走出来。她把自己包裹的严实,毕竟不想再发生上次的事情,吃一堑长一智,这是元极的地盘,她现在清楚的记在脑子里了。
不过,这次并没有碰到元极,路过楼梯时往上看了看,灯火昏暗,好像没人。
他没回来?已经后半夜了,这人没回来,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摇摇头,她缓步走回书房,关上房门,书香气带着窗外桂树的味道灌满胸腔,整个人都舒服了。
单手擦拭着长发,秦栀一边站到椅子上,从书架的高处拿下来一本书,终于又可以过上闲来看书的日子了,她很满足。
看着手中拿下来的书,这是《水治》,讲得是几百年前至现在天下的水道。有古老的从未干涸和改道的河流,还有早已经踪迹全无的河流,更有经过人工改道的河流,不止大魏,还有吴国和西棠,均有记录。
秦栀倒是很喜欢看这种书,让她能够对这个世界有更多的了解,古往今来,都在其中。
不过,此时此刻拿着那本书,秦栀却不是很想看。视线从书架上所有的书本上掠过,最后她把手中的《水治》放回原位,又踮脚拿了另外一本。
这是《武学通史》,讲得是天下的武学,各种路数,各路起源等等。
以前她倒是看过一些,但她不会,所以看起来也有些吃力。
想起元极的不知疼痛,她眼下倒是很有兴趣,想研究研究,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人的身体无非都是血肉铸成,为何习了武功,就会有变化呢?这武功,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不会,所以她如今就更想知道了。
钻进睡袋里,将长发撩到一侧,然后借着琉灯的光亮开始看书。
时间静静而过,很快的,天色转亮,太阳也从天边跳了出来。
将近晌午,秦栀才醒来。一直守在外面的白桃和素雯似乎也听到了动静,两人敲门,下一刻便打开门进来了。
“世子妃,睡得还好么?”在这书房里睡觉,素雯觉得肯定睡不好,那软榻虽是舒适,可也不是床啊。
“还好。”从睡袋里钻出来,秦栀慢悠悠的穿上衣服,那边白桃已经将软榻收拾妥当了。
穿好衣服,秦栀漱了漱口,然后坐在椅子上,任素雯站在她身后给她挽发。
“世子妃,世子爷是不是受伤了?今日一早,那御医就过来了,上了楼,半个时辰之后才下来。”白桃整理着书架,一边说道。
“嗯,小伤。”秦栀微微颌首,其实元极那根本不算小伤。只不过,他那个模样,任谁看都是小伤。
“幸好世子妃你没事儿,又不会武功,真受伤了,会很危险的。”白桃不免几分偏心,但也是人之常情。
“这一路无比凶险,没受伤已是天大的幸运。希望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任务了,我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秦栀亦是如此认为,这么凶险的事儿不适合她。
“那以后世子妃你就待在王府不要再走了,军营也很危险啊,王府最安全。”白桃心里觉得不平衡,以后秦栀可能就不是世子妃了,辅佐元烁那么久,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不公平。
“再说吧。”若真解除了婚约,估摸着王妃肯定会给她找下一家,不过想来应该不会很差。毕竟,王妃也是个要面子的人。
她曾是元极的未婚妻,再给她找下一家,其实也不容易,最起码王妃得权衡很久。总是不能让外人嚼舌根,委屈了她。
唉,这古人真是难做,没有自由,什么都不能做主。
“我要用饭,一会儿去看看王爷。”元霖宗是什么状态,秦栀始终没瞧见呢。
如果真的状态不是很好的话,她就暂时不提解除婚约之事。根据元霖宗的脾气,在他面前提起解除婚约这四个字,他会很生气的。
用过饭,秦栀便离开了长枢阁。路遇下人无数,仍旧都很客气的模样。只有少数面色复杂,前些日子明珠郡主在这儿住了那么久,和王妃亲近无比,那是什么意思想必大家都猜测的出来。
别看都只是下人,可眼力都很不一般,如此一来,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抵达天斧居,王妃不在,秦栀顺利的进入居室,没想到白朗居然在这里。
“父亲。”看到坐在床上的元霖宗,秦栀也不免惊讶,他真的瘦了很多,整个人没什么气色,脸色发黄,恍若生病许久。
“小栀。”看到秦栀,元霖宗的脸上露出几许笑意,然后招招手让她过来。
走过去,秦栀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认真的观察他的脸,看起来真的很不好。
“父亲,您觉得身体如何?”好像被扒了一层皮似得,单是看着就知他有多不舒服。
“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年岁大了,这身体也没那么容易恢复,无碍,你就别担心了。这次能找到解药,元极说都是你的功劳,辛苦你了。”元霖宗看着她,颇为欣慰的模样。
元极倒是没抢功,秦栀弯起唇角,“若没有世子爷,我拿到了解药也没用。父亲,听说你要去皇家别院修养,路途遥远,你要顾着自己,不要再忙碌了。养好了身体,再忙碌不迟。”
“嗯。我去红枫别院,手头上的事情,就交给元极了。这段日子,你和元极好好相处,待我回来了,你们便成婚圆房吧。”元霖宗依靠着软垫,一边沉声道。
没想到元霖宗忽然说这茬儿,秦栀顿了顿,随后道:“元烁很想去萧山大营瞧瞧,想必是因为白副将。其实我也很好奇萧山大营是何等风采,很想去看看呢。”看向站在一旁的白朗,秦栀快速的跳过那个话题。
白朗看着秦栀,脸颊不自觉的染笑,面色也有些发红,“元校尉的确很想去萧山大营。”
“去见识见识也好,让他瞧瞧我边关的虎师是何模样。”闻言,元霖宗倒是赞同,元烁还是历练太少,须得让他长长见识。
白朗点头,笑的爽朗又好看,牙齿洁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极其特别的干净。
“父亲,帝都派来的队伍,何时能到达朱城?”这皇帝还是很会来事的,按照辈分,元霖宗是那皇帝的叔叔,虽是隔了百多年的血缘,但始终都是姓元。
而且,几年前,元莯又入宫为妃,更是亲上加亲了。
“估摸着两三日后也就到了,他们来了,便启程。不用担心,红枫别院比这朱城舒服几十倍,又有御医,没事的。”元霖宗也同样认为红枫别院更适合修养,不似这朱城,距离边关太近,总是不断的有事,使得他想休息都安不下心。
点点头,秦栀看他这状态,解除婚约几个字始终没有说出口,现在还真不适合说这个。
又聊了一会儿,秦栀瞧着元霖宗有些疲乏,便起身离开了。
白朗也同时退下,和秦栀一前一后离开了天斧居。
阳光洒在脸上,秦栀不由得眯起眼睛,初秋的天气还真是舒服。
旁边,白朗边走边看着她,眼睛都忘记了眨。
“白副将,你什么时候回萧山大营?”知道白朗在看她,那眼神儿让人不由得感觉有几分尴尬。
回神儿,白朗收回视线,一边回答道:“我再陪家母两日,便回大营了。”
点点头,“若是接下来顺利的话,我想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尽管她不是很同意元烁去萧山大营受打击,不过刚刚为了逃开元霖宗的提议,她只能拿这个做搪塞,而元霖宗也同意了。
有了元霖宗的同意,元烁定然能去萧山大营,那么她也要跟着去。
“自然好,萧山大营和青吴山大营差别很大,你应该去看看。”白朗笑的灿烂,好像天上的太阳都比不过他。
看着他,秦栀也不经意的被他的笑容所感染,弯起红唇,酒窝浅浅,“那,咱们就萧山大营再见吧。”
“好。”连连点头,白朗笑意更深,看着秦栀,他眼睛都在发光。
阳光无限好,两日过去了,王府也收到了消息,从帝都而来的队伍已经进入了朱城的地界。明日上午,就能进入朱城。
王府也正在洒扫,虽只是帝都的禁军队伍到来,但随行的还有皇上身边的总管公公,带来了皇上的圣旨。如此一来,如同皇上亲临,别的不说,礼仪上的事情一定要做好。
王妃尽管有些心力交瘁,不过仍旧有序的指示着王府里的下人,面面俱到。
其实如此来看,王妃的确是个十分合格的女主人,再言她本来便出自权势之家,对于种种规矩都相当了解,也不会出现失了礼仪之事。
总的来说,这大家族的女主人,的确是重要的一环,不可马虎。
而王妃相中了明珠郡主,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躲在长枢阁看书,这是秦栀做的最容易的事情。而且,每次有大事时,王妃都会派来杨嬷嬷给她讲规矩。但这次,杨嬷嬷没有出现,这背后的含义不言自明,她这个世子爷的未婚妻,也做不了多久了。
虽元霖宗现在还没有同意,但王妃敢这么做,就一定是有把握的。
其实秦栀想想,若这事儿由王妃来做最后的了断,也不是不可。
倚靠在软榻上,秦栀看着手里的书,她已经看完一半了。边看边研究,她倒是了解了不少武学上的事情。
但,想要习武,都得从儿时开始,四五岁时是最好的年纪,再大一些,就学不了了。
每一门都有自己独有的法子,然后修炼出一股奇特的劲力。勤学苦练,这股劲力会逐渐浓厚,会让人产生独特的爆发力,杀伤力极强。
这种秘法,书中倒是没写,秦栀也想象不出来该怎样修炼。
有的很难,都已经失传了。
一个身影没有声息的走进书房,沉浸在书中的人也没有发觉。
直至他走到软榻边缘,她眼角瞥见了一抹银白,将她吓了一跳。
扭头看向如同鬼一般出现的人,她深吸口气,“世子爷,麻烦你走路时发出些声音行么?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坐直身体,她很不解元极为什么忽然出现。回来的这三天,他们俩井水不犯河水,而且没有遇见过,虽处在同一个房子里,可根本没碰见过。
“打算习武?”扫了一眼她手里的书,元极转身,朝着书架走了过去。
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秦栀叹口气,“看着玩儿的。”
“你应该是在研究,我为什么不知疼痛。那本书里找不到答案,看了也白看。”元极抬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一边淡淡道。
眨眨眼,她的目的被戳穿了。
“世子爷几岁开始习武?”放下书,秦栀看着他,直接问道。
转过身,元极淡淡的瞧着她那很有求知欲的脸,“三岁。”
“三岁?真的有些残忍。”秦栀微微摇头,不知有多辛苦。所以,他现在的性情会变成这样,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三岁不学,以后也就没机会学了,这是最好的年纪。”拿着那本书,元极缓步走过来,面色冷淡,但却好像真的在给她解释。
看着他,秦栀朝着软榻的另一侧挪,挪到了边上,元极也坐在了软榻的另一侧。
瞧他这样子,摆明了是要在这儿看书。
占据了主卧不说,眼下连书房都要占领了,接下来,恐怕她真的得搬出去了。
“看来世子爷今日是无事,居然也跑到这儿来看无聊的书。”他手里拿着《论箴》,那是佛门的书,讲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故事。从他之前的论调来看,就属于无聊书籍类别。
“如今我要做什么,也需要你来指手画脚么?”翻开书,元极一边看过来,问道。
动了动眉头,秦栀耸耸肩,然后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书,不再理会他。
两人都不再说话,各自看书,尽管坐在同一张软榻上,却各不相干。
素雯端着清茶送进来,动作很轻的把两杯茶分别放在两个人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又退下。
这种情况是第一次,让人觉得新奇,又很别扭。
好半晌,元极忽然将手中的书合上了。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随后看向秦栀,“故事太长了,无聊的词句不断重复,很浪费时间。第一篇故事中的李书生,最后结局如何?”
被问话,秦栀不由暗暗的撇嘴,随后抬起头看向他,“李书生管不住下半身,被淫欲冲昏了头脑,淫人妻女。最终,他的妻女也被人淫。这就是淫人妻女者,妻女必被人淫,是佛家所说的现世报。第二篇故事,猎户胡大山,一辈子打猎,他却把所有猎物的眼睛都挖出来。之后他历经九世轮回,投胎过各种动物,都没有眼睛,是瞎子。每一世都凄惨而死,被野兽分食。这便是佛家所说的轮回报应,一世作孽,九世偿还。后面还有七篇故事,世子爷还要听么?”如果他想听,她都能讲出来,因为她都记得。
元极看着她,片刻后扬起眉尾,“这书房里的书,你都看过了?”
“这边是看完的,那边是没看过的。”但凡她看过的,都摆放在一侧,更为方便。
看向书架,这里的书可不只是几百本,几千本都有了。
她居然已经看完了三分之二,而且居然还都记着。
“奴婢给二爷请安。”蓦地,白桃和素雯的声音从外传来。
秦栀看向大厅的方向,便瞧见一身暗色劲装的元烁单手托着一个包裹从大厅朝着书房走了过来。
步伐很大,元烁很快的便走进了书房,没想到元极在这里,他眼神儿几分奇怪的盯着看了一会儿,“大哥。”
元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什么都不用说,只用那一双眼睛,就足以让人感觉到无穷的压力。
走到秦栀身边,元烁又看了一眼元极,随后把手里的包裹递给她,“白朗给你的。他今儿回萧山大营了,临走时亲自跑过来让我把这个给你。”
接到手里,沉甸甸的,里面的东西又四四方方,拿在手里就知是什么了,书。
“王爷已经同意你去萧山大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又见面了。”打开包裹,秦栀一边说道。
元极抬手,将手臂搭在她肩膀上,一边笑,“你还不同意我去,这回父亲也同意了,看你有什么话说。”
“成,我没话说。”秦栀把他的手臂拍下去,沉甸甸的,压死人。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摞书,看起来被翻看过,但是被保护的很好,干干净净的。
“这白朗还真知道你的喜好,不送胭脂,不送首饰,专门送书。这叫什么?这叫投其所好。”元烁不乏故意之嫌,说的很大声。
秦栀深吸口气,然后扭头瞪了他一眼,看不清情况,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元烁扬起下巴,他就是故意的。
对面,元极始终淡淡的看着他们,漆黑深邃的眸子凉薄如冰,那里面的温度是零下。
“都是好书,而且是王府里没有的。”翻看那几本书,秦栀倒是很满意,白朗也很心细,找的都是偏门的书籍,市面上都很少见,买不到。
元烁连连点头,“好朋友。”他这次的好朋友,和往常的语气可不太一样。
秦栀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却没有理会他。她和元极的婚约还没解除呢,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受损害的是她。
“元烁,看起来你现在极其特别的悠闲。这长枢阁明明是禁地,反倒你现在彻底无视,想来就来。是否需要我在长枢阁大门前立一个牌子,专门用来警告你。”元极淡淡开口,听起来却凉飕飕的。
“大哥,这六年来你不在府中,我只要回来,就天天都来长枢阁。父亲母亲都知道,也都没说不允许。反倒你回来了,又给我加规矩,又诸多的不满。我现在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大哥。”元烁转身,一屁股坐在了软榻中央,故意摆出一副大而化之的姿势来。
“这便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今日是最后一次,以后不准再随意的进出长枢阁。”站起身,元极给予最后的警告,然后便转身离开了。显然他并不喜欢元烁的吵吵闹闹,刚刚明明这里清净无比,但眼下已不是清静之地。
瞧着元极离开,元烁拉长了声音哼了一声,身体歪过去,直接躺在了软榻上。
“你就不能忍一忍么?回了家,可是你的主场了,一直在挑衅。我告诉你,昨晚我去见了王爷,王爷说了,他离开之后,这王府就由世子爷做主了。你最好收敛一些,免得吃苦头。”秦栀淡声的警告,他就是心里藏不住事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看不过眼的事儿,肯定不会睁只眼闭只眼。
“大哥当家做主?他不走了?”一听,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所以说,你老实一些。待得王爷走了,你再陪王妃几日,然后咱们就离开。”去萧山大营,她还是很期待的。大魏边关有名的虎师,战斗力极强。
“成。不过,父亲去红枫别院,母亲估计会很惦念。昨儿我过去,她说想让四姨娘跟着过去伺候父亲,这样她也能放心些。”元烁躺在那儿,长腿无处安放,耷拉在软榻外。
闻言,秦栀微微点头,“四夫人跟着去倒是也好,王妃会很放心的。”四房夫人没有子女,这是王妃最放心的。
元烁倒是没往那边想,只是觉得秦栀也这样说,那看来由四夫人跟着去是很好的决定。
“对了,我这两日听说,那个明珠郡主在府里住了半个多月。我看啊,她是真的要嫁过来了。你怎么办啊?”元烁歪头看着她,一边说道。
“很简单啊,我去和王妃说,嫁给你。”秦栀表情真挚。
元烁反倒愣了,“真的?”
“假的。”笑了一声,秦栀把书放下,一边摇头。
“这么说吧,我觉得白朗很好。要是你之后退婚了,你可以考虑一下。不然的话,我去和母妃说。”元烁觉得白朗比元极好太多了,对秦栀又特别的有心。
“你现在是打算做红娘么?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明儿帝都的队伍就来了,我还没见过公公呢,你见过么?”这阉人,都是在书本上看到过,可真实的,秦栀没见过,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模样的。
“见过啊,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说话的声音有些刺耳。”元烁自然见过,他小时候跟着元霖宗去过帝都。
听他的描述,秦栀想象不出来,元烁的语言是匮乏的,想从他那儿了解一件事的话,没那么容易。
翌日,一大清早,整个王府便都出动了。
所有的下人,所有的护卫,以及各房的主子,都汇聚到了前府。王府的大门敞开,等着迎接来自帝都的队伍。
因为有总管公公,他必然是携带圣旨而来。圣旨来,如同皇上亲临,这种规格的迎接也是必须的。
穿着合乎她身份的拖地长裙,长发也精心的挽了起来。
她就站在元极的身后,距离不过半米,她都能清楚的看到他漆黑顺滑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光。
站在最前方的是元霖宗,他身体仍旧很虚弱,王妃站在一边扶着她,两人伉俪情深。
所有人的站位均是根据身份来的,身份没达到那个高度,不能往前多迈一步。
终于,禁军的队伍抵达了王府大门外,他们身着铠甲,看起来威风凛凛。
禁军没有在王府大门前停下,反而走过去了。随着他们走过,一辆四马的华丽马车缓缓停在了王府大门前。那马车的车轮很高,明黄色的外漆,明黄色配着朱红色的帘子坠饰,车顶镶嵌着红色的宝珠,但凡谁见了都知这是从帝都来的。
即便再也权势,也不能用这种配色。
下一刻,一身绀青宫装的总管公公从后面走了过来。他没有直接进来,反倒吩咐另外两个小太监将下车凳摆放好,随后倾身把马车的车门打开了。
能让总管公公亲自去开门的,估摸着世上总共也没几个。
这一刻,元霖宗也明白了,脚下挪动,朝着大门走了过去。
后面,众人随之跟上,多数人还在迷惑,但元霖宗往前走,后面的人也不敢还站在原地。
还未走到大门前,那马车中的人也走了出来,一身雪青色的华袍,同色的锦靴,清瘦笔直,文雅翩然。
阳光打在他身上,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尤为温和,却又自带一股与常人不同的气势。
“皇上。”元霖宗当先单膝跪地,后面的人亦随之跪下来,大概都没想到,皇上会来。
秦栀跟着跪在地上,低下头,刚刚只是看了一眼,只是没想到这皇上看起来这么年轻。
他的年岁与元极差不多,但处在那个位置,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本以为会很比他本身的年龄要显得更成熟呢。
元卫从马车上走下来,踏着台阶,走进了王府大门。
距离近了,才发现他真的很高又很瘦,加上那温和文雅的模样,居然有些弱不禁风似得。
“王爷快起身,身体不适,无需行此大礼。”元卫将元霖宗扶起来,看着他的模样,他面上掩不住的难过。
站起身,元霖宗忍不住咳嗽,他的身体损伤的确极大,眼下只是站了这么一会儿,就扛不住了。
“不知皇上会来,臣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谁也没想到元卫会来,他想必也是秘密出行。
“朕临时做的决定,实在担心王爷的身体,朕若不亲眼来看看,终是放心不下。走吧,别在这儿站着了,王爷身体要紧。”单手扶着元霖宗,元卫边说道。他的声音很好听,非常具有特色。
看到了元极,元卫便笑了,“帝都一别便是三年,想要见你,还真是不容易。”
“皇上言重了,本想初秋之时前往帝都,但有事耽搁了。”元极走过去,面对元卫,他并不似其他人那般小心翼翼或卑躬屈膝,往时是什么模样,当下还是什么模样。
元卫点点头,“眼下时机正好,你也在,朕也来了。”一些大事,想必连元霖宗都不了解。
天机甲,归元极掌管。他也直接向元卫报备,中间没有任何人的插手。这应该是大魏最为独立且神秘的组织了,不进入天机甲的人,是不会了解的。
“皇上,进去再说吧。”元霖宗咳了一声,然后抬手示意。
元卫点点头,一行人便绕过了那还跪了满地的人离开了。
直至他们走了,这边跪着的大票人才一一起身。秦栀忍不住晃了晃腿,跪的她膝盖疼。
元卫被请到了天斧居,其他的人也各自回去了。
秦栀缓慢的走回长枢阁,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白桃和素雯不时的对视一眼,她们俩也没想到会见到皇上。朱城地处偏远,尽管这是王府,但大部分的主子也是没见过天颜的。
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皇上,怎么想都觉得太过神奇,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没想到,皇上那么年轻。”白桃终于开口说话,尽管这皇上是前些年才登基的,可如今亲眼见着还是觉得奇妙不已。
“是啊,年少有为。”素雯点点头,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看来这句话真的没说错。
回到长枢阁,秦栀脱下那沉重的长裙,换上简单的衣服,又回到了书房。
还是坐在这个地方最舒服了,不管外面什么情况,这里最为宁静。
看着书,她又不由得想到了皇帝元卫。
他来这里,怕不只是看一看元霖宗那么简单。
不过,秦栀却猛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元卫是皇帝,都说天子一言九鼎,想必他说出口的话,元霖宗都不会反对的。
“世子妃,这衣服是重新包好,还是就挂在这儿?”素雯将刚刚秦栀脱下来的衣服挂在了木制的衣架上拿过来,不知是不是还要穿着它去见皇上。
“包起来吧,往后也穿不上了。”那是世子妃才能穿的衣服,以后也和她无缘了。
“是。”素雯点点头,将衣服拿了出去。衣服很长,又很厚重,寻常人想穿都穿不着。
元卫的到来,让所有人都很意外。王妃很快的布置了更上档次的餐点等物,皇上亲临,一些东西必然得改变,否则就是大不敬。
王妃做这些事情滴水不露,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她是个极为合格的女主人。
不过,这些事情和秦栀没有任何的关系,她待在长枢阁,颇为自在。
而且这一晚,元极也没有回来,安睡一晚,翌日,元霖宗也要启程离开朱城前往红枫别院了。
由一部分禁军和王府护卫护送元霖宗,四夫人跟随照料。
一大早的,队伍便准备好了,元霖宗乘坐的是昨天元卫坐的那辆车,如今近距离看着,更是无比的豪华。
王府的车辆秦栀自然是见过的,不过和这宫中的马车是没法儿比的。
元霖宗被四夫人扶着上了马车,他很虚弱,不过,腰背却依旧无比挺拔。
队伍启程,众人站在大门前相送,王妃不免几分难过,但当家女主人的风采犹在。
二夫人和三夫人则眼泪婆娑的,看起来极为不舍,却又不敢有太大的动静。
队伍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元卫与元极便转身回了王府。
秦栀回头看了一眼,脚下一动,也准备回去。
“小栀。”就在这时,王妃忽然叫了秦栀一声。
“在。”立即收回脚,秦栀绕过元烁,走向王妃。
元烁看着,面上表情不太好,他差不多猜出王妃要做什么了。
“跟我回天斧居。”抓住秦栀的手,王妃面带笑容,拉着她往回走。
王妃从不会和她这么亲热,她如今这般举动,秦栀也当即就知她有什么话要说了。
跟着她往回走,秦栀笑笑,元霖宗离开了,这事儿也要上日程了。
“天气愈发凉爽了,这次你和元烁回军营,记得多带一些厚重的衣服,别再着凉了。”往天斧居的方向走,王妃一边说道。
后面跟着莫雨等丫鬟,还有两个嬷嬷,一行人年纪不一,却是有些莫名的相像。
“多谢王妃惦记,小栀都记着。”秦栀点点头,忽然间的热情,还真是让她浑身不舒服。她知道王妃目的是什么,其实她直来直去的说就行了,根本无需绕弯子。
“昨日元烁跑到我这儿来,说你们这次打算去萧山大营。萧山大营好啊,白大将军素有战神之称,驻守边关,从未有过失职。白大将军的嫡长子亦是年纪轻轻便做了副将,比元烁有出息。这一次你们吴国之行,也与白朗一路同行,小栀觉得这白朗如何?”轻声的说着,就像在闲话家常。
“白副将的确年轻有为,十分正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都顺着她之前设想的来,秦栀倒是有些想笑。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出错过,十分懂事,我都看在眼里。那明珠郡主在咱们府中住了半个多月,想必你回来之后便知道了。屠郡王有意与咱们联姻,这是好事,无论于哪方面来说,我们都没有拒绝的理由。王爷他对你父母心中有愧,一心觉得将你安置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才安心。但,他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也不符合祖制。而且,你在王府这许多年,已经与我们的女儿无异,你的终身大事必然不会委屈了你。”王妃轻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极其特别的温柔。
秦栀点点头,“对于王妃和王爷的恩情,小栀此生不会忘。”
王妃微笑,停下来看着她,那双眼睛里是万分的满意,“小栀,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亏待了你。必会给你找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夫家,也不会委屈你做小。你和元极终是有缘无分,这也是天意了。”
“多谢王妃,其实小栀也觉得配不上世子爷。”秦栀酒窝浅浅,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委屈和不满。
“好,正好皇上就在这里,我会找机会向皇上提出解除婚约之事。有皇上的话,王爷也不会说什么的。”王妃摸了摸秦栀的脸,她果然也是想到了这个法子。
眨眼,秦栀长舒口气,“王妃,由我去说吧。我亲自去请求皇上,到时王爷知道了,也不会埋怨王妃。”
“好。”王妃点点头,不由得又摸了摸她的头,如此懂事,她着实很满意。若是秦栀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她定然不会阻拦和元极的婚事。但奈何,她没有,这也怨不得她了。
转身离开,秦栀边走边笑,这一天终于来了,还真是无比的轻松。
路遇一行端着空托盘走过来的下人,秦栀拦住了他们,“皇上和世子爷在哪儿?”
“回秦小姐,皇上与世子爷在水榭。”下人老实告知。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点点头,秦栀举步朝着水榭的方向走去。
勇气,她自然有,面对这个世界的天子,她也不会胆怯。
而且,正好的是,元极也在。
她一定要当着元极的面说出解除婚约之事,让他知道,她言而有信。同时也让他放心,她不会在背后说他坏话的。
初来这个世界没多久,她就和他订了亲,虽说是一段孽缘,不过也算一种缘分了。
大家好聚好散,即便缘分断了,但也要有风度。
穿过偌大的花园,一望无际的碧湖出现在视线当中,碧湖之上修建了一座极为清幽的水榭,闲来无事时,王府中的主子们特别喜欢待在这里吹风。
通往水榭的入口处,有禁军守在这里,还有那个总管公公。
“小女秦栀,想求见皇上,烦请公公通报一声。”停下,秦栀远远地看着水榭,那里只有两个人,元卫和元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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